家养非野生(39)

　　幻境开始崩溃，周围的一切都如同退下的潮水，虫鸣鸟啼鲜活颜色尽数远去，叶明承垂头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黎澄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很快，这个幻境崩塌，他又陷入了新的幻境。他在一张柔软的房间里醒过来，窗帘没拉，明亮的月光投进一个皎洁但无端冰冷的光晕。黎澄借着月光环视一圈，心里一寒，开灯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连续按了好几次，才把灯打开。看清屋子里的摆设的时候，黎澄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
　　这里是他十四岁后住的房间，而他搬到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和叶明承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的地步。从他十四岁到十七岁，三年的时间让他一度恨透了叶明承。
　　这才是永恒的噩梦。
　　黎澄在衣帽间的等身镜前站了一会儿，确定他现在的模样和他十六岁是一般无二。
　　十六岁。
　　黎澄手脚僵硬地回到床上，他不用猜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这不是幻境，而是货真价实的前尘往事。季云斟甚至不需要继续迷惑他，他只要重复一遍当时的一切，可能就要崩溃了。
　　季云斟揭开了他最难堪最疼痛的伤疤。
　　前面的幻境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季云斟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黎澄甚至想给季云斟击掌叫好，骂人揭短，打人打脸，季云斟直接踩到他最不愿意回想的痛处上了，而且踩地精准狠，时间掐的刚刚好。
　　黎澄在床上坐了一夜，第二天精神恍惚。时针指向六点四十的时候，黎澄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清醒了，慌乱翻出手机，确定了屏幕上的日期后，捂住了脸。
　　还有十一天，十一天后叶明承会在飞机事故中丧生。
　　黎澄脑子发蒙，茫然地坐在床上，什么想法都没有。
　　叶明承来敲门的时候，黎澄手里的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澄？起了吗？已经七点了。”
　　黎澄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和往常一样洗漱，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和叶明承一起吃早饭。
　　从叶明承对他逾越之后，黎澄就很少再对叶明承表露出亲昵。
　　主宰身体的不是二十六岁的黎澄，而是十五岁的黎澄，他现在只是个旁观者，见证即将重演的悲剧。
　　今天是十三号，今晚他和叶明承会爆发迄今为止最大争吵。这也是叶明承执意出差的直接原因，他想暂时离黎澄远一点，冷静一段时间，只是他出去之后，再没能回来。
　　这里的空气都让黎澄觉得窒息，他想立刻逃开，可身体却还是稳稳坐在椅子上，吃完早饭，上学，放学。
　　和叶明承坐在车后座，黎澄一句话没说。叶明承一手撑着额头，看着窗外，低着眉眼一言不发，快到家的时候，叶明承问：“你一定要这么冷着我吗？”
　　黎澄无动于衷，唇角甚至抿成了直线。
　　叶明承扭头看着黎澄，这是他带大的孩子，他疼爱黎澄也了解黎澄，一旦黎澄摆出这种姿态就是拒绝交流的意思。叶明承很疲惫，他犯下的错误无法挽回，而最无力的是，黎澄不愿意原谅他。
　　回到房间，黎澄洗完澡带上浴室门，发现叶明承正坐在他椅子上。
　　“抱歉直接进了你的房间，小澄，我们静下来聊聊行吗？”
　　黎澄自顾自擦着头发，不吭声。
　　叶明承闭了闭眼睛，隐忍道：“小澄，你非要住宿吗？”
　　黎澄将手里的毛巾丢在桌上，伸手拿桌上的耳机，被忍无可忍的叶明承抓住了手腕，黎澄立刻甩开他的手。
　　黎澄抬眼，似笑非笑道：“不然呢？待在这儿让你当成外面的姑娘玩？”
　　叶明承愣了一下，无奈，“我什么时候——小澄，我不是玩，你……”
　　黎澄冷笑：“不是？以前养着，现在玩着，以后……”
　　他这话实在刺心，叶明承凤眼凌厉道：“够了！”
　　黎澄不想与他废话，起身要走。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叶明承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叶明承一手控住他手腕，将他重重摔在床上。
　　黎澄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他的格斗就是叶明承教的，他年纪又小，叶明承压制他根本不费力气。
　　叶明承单手控住黎澄两只手腕，膝盖压住黎澄的腿，低头凶狠吻下。
　　叶明承快被黎澄不断试图逃离的动作逼疯了，他根本无法接受黎澄远离他。这个被自己收养的，过分美貌的孩子就是他的禁区，他所有的温柔都用在黎澄身上，但也给了黎澄无法释怀的伤害。
　　接下来会发什么不言而喻，黎澄内心的恐惧厌恶达到了顶峰，可他年纪太小了，叶明承只要多用点力气就能压得他完全无法反抗。
　　那一刻，黎澄是真的恨不能让叶明承去死的。
　　二十六岁的黎澄缩在十六岁的黎澄的躯壳里，恍惚地重复这一切。衣服被剥掉直接扔下去，叶明承的身体覆上来……
　　黎澄有点犯恶心，他忘了他只是在重复他最痛苦的经历，只想蜷缩起来拒绝触碰，这当然不会起任何作用……发生过的还会发生。
　　“杀了他吧……杀了他就能解脱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重复一句话，即诚恳又蛊惑。
　　“你也是无奈呀，”那个声音又在说，“是他先伤害你的，他把你当做外面养着的玩意儿，女人似的玩弄，你看他又在作践你了……”
　　“诶呀诶呀，真是太可怜了。”那个声音不断叹息着。
　　黎澄有点痉挛的右手在床头柜上不断摸索，摸出一把裁纸刀，他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声音，几乎是兴奋地推开了裁纸刀，咔哒的声音却让黎澄猛然一惊。
　　他在干什么？
　　黎澄迅速扔开了裁纸刀，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让叶明承从□□中醒神，他看了眼地上的裁纸刀，沉默。
　　一切又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他那晚根本没有拿过裁纸刀。
　　黎澄紧紧揪住床单，死死盯着地上的裁纸刀，连叶明承的脸色都没有再去看。
　　如果杀了叶明承，他大概真的就会被内心的恶意控制，彻底沉沦在幻境里无法自拔，最终魂飞魄散。
　　幸好及时清醒了，黎澄脸色难看，心里除了后怕还有庆幸。
　　叶明承看着地上的裁纸刀，愣了一会儿，发现黎澄脸色难看的时候也顾不上欲望和心里的怪异感，急忙起身检查黎澄的身体问：“怎么了，弄疼你了？”
　　黎澄摇摇头，避开他的手。
　　叶明承唇角微抿，但还是离得远了些。
　　这才是叶明承。
　　他记恨这个男人犯下的错，但不可否认，叶明承对他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叶明承的深沉心思大多没用在他身上，他要什么，叶明承就给什么。钢琴、绘画……这些都是叶明承教的，黎澄是真的恨他，也是真的感激他。
　　叶明承见他半天缓不过来，直接翻身下床开始找手机。
　　“你干什么？”
　　叶明承边找手机边道：“打电话叫医生。”
　　黎澄冷冷道：“好让别人看见我这副样子？”
　　叶明承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阿鱼也是很爱你们的！


第47章 求不得
　　黎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局面，他无法控制地想念朝阙，又无法控制地厌恶自己的身体，但他又没办法把一切都推在叶明承身上。
　　叶明承救过他，不止一次。
　　既当又立，矫情做作。黎澄在心里唾弃自己，你这样对不起朝阙啊，必须得死守防线，离叶明承远点！
　　黎澄缩在床角落，盯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样子太不对劲，叶明承根本不敢跟他讲话，怕刺激到黎澄。
　　“你出去。”
　　叶明承迟疑。
　　黎澄道：“我要是想自杀，就带着你一起下地狱干净，不会自己一个傻乎乎去死。”
　　叶明承反而笑了，“好啊，就算到了地狱，我也会缠着你的。”
　　黎澄顿时后悔说话，他闭上眼睛，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叶明承小心带上门，把空间留给黎澄一个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
　　黎澄醒醒神，僵住的脑子开始运转。
　　照现在来看，这个还是幻境，只不过这个幻境比之前那个更真实，而且他在这个幻境下更难保持冷静。这个叶明承完全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强势而且无比难缠。
　　想要破除幻境，必须找到幻境的核心。那么这个幻境的核心，是什么？
　　还是叶明承？
　　要是朝阙在的话，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黎澄恹恹地趴在床上，暗恨自己没多看两本跟幻境有关的书，现在这些全靠蒙，不知道有多少靠谱。
　　与他一门之隔的叶明承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握紧了手，指尖还残存着黎澄皮肤的细腻触感。刚才那个，是真的黎澄？叶明承靠着门点了支烟，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他是死于飞机失事，可现在为什么又回到了没出事之前？难道是上天垂怜，让他重来一次？也不对，如果是重来，那么事情应该像之前那样重复才对。黎澄最恨他的时候都没有对他动过刀子，他太了解这孩子了，就算对他恶语相向，也不会真的伤害他。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重生，总不能是庄周蝴蝶南柯一梦吧？叶明承盯着空气里逐渐消散的眼圈，脑子里回想着黎澄方才的动作表情，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多。
　　叶明承刚站直身体，房门开了。黎澄一手拉着门把，一手抄在口袋里，鸦青眉宇，琥珀眸光，站在门口冷冷一抬眼，叶明承觉得自己冷下去的欲-望又起来了。
　　十五岁的黎澄远比二十六岁的黎澄要冷淡。
　　叶明承撕开自己的视线，轻咳一声，“还不舒服吗？撑不住一定要叫医生。”
　　黎澄道：“我就来叫你不要呆在我门口的。”说完把门关上了。
　　叶明承只有苦笑。
　　有些人大概真的求不得，他和黎澄的关系如今这样难堪，错得最多的就是他。何必强求呢，伤人伤己。叶明承轻轻叹口气，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看开点比较好。
　　能再见到黎澄已经是上天垂怜，不能作死。叶明承把烟掐了，回到书房。
　　玉质球外，季云斟满意地看着缩在床上的黎澄，勾着唇角笑道：“不枉我费了大功夫找到叶明承的魂魄囚禁起来，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
　　玉质球的十二个表面都浮起同一张脸，吃吃地笑：“仙子英明，等黎澄彻底堕入幻境，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吞掉他的神魂了。”
　　九尾狐毕竟天生神兽，季云斟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没办法把黎澄的魂魄和肉身彻底分开，必须等黎澄的神魂离体七天之后，她才能借黎澄的身体做别的事情。黎澄的魂魄也是大补，不能浪费，一旦黎澄在幻境中迷失本心，魂魄就会被玉质球消化，变成玉质球的养料，增益玉质球的能力，实在划算。
　　而且如果黎澄的魂魄七天之内被玉质球吞噬，她就可以直接占用黎澄的身体，不用等上七天了。
　　看黎澄现在的状态，只要叶明承再逼紧一点，他就会彻底崩溃了。她不急，玉质球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玉质球里的时间再过个半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那时候，现实里也只过了不到一晚上而已。
　　黎澄只是一天不出现，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都警觉。
　　不知道人类那边事情做得怎么样了，她需要的妖族鲜血不知道有没有给她准备好。
　　季云斟抹去玉质球上的人脸，迎着明亮的灯光，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哦，对了，还有那两个讨厌的人族，还是想办法赶紧除掉吧，太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