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89)
卫风仰着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江顾现在离得他极近,他目不能视,触觉和听觉却变得格外敏锐,江顾的呼吸声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脸上,让他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离得有些……太近了。
而那股熟悉的暗香又再次出现,如鬼魅般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卫风隐隐发烫的脸倏然惨白,却又被那股气息勾得魂不守舍,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慌乱地开口:“师父,好、好了吗?”
“你的眼睛没有中毒。”江顾松开了手,语气冷凝,“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卫风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
轰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卫风的耳朵动了动,原本游走在他体内的灵力忽然汹涌地汇入了他的丹田,江顾给他塞满了灵力,又取了些丹药和法宝塞进了他怀中,在附近设置了数百道匿息结界,叮嘱道:“雷声停止之前绝对不要踏出结界半步。”
说完转身便要走。
卫风心中一慌,也顾不得那股诡异的暗香,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江顾的手,怀里的丹药和法宝掉了一地,他跪在地上拽住江顾不让他走,“师父,这雷声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渡劫。”江顾看着他那张苍白稚嫩的脸,声音依旧冷淡疏离,“若雷声停了我还没回来,你便自己想办法出秘境,藏好神器和神鸢鲛的身份,不必再回阳华宗。”
修士渡劫修为越高便越危险,他强行将劫数压了这么长时间,又险些夺了卫风的舍,听这雷劫的声音怕是只多不少,生死难以预料,卫风元神上的朱雀印记并非灵宠认主,倘若他只是突破渡劫死了卫风还会有生机,便能重获自由,江顾无意为难他。
只是这小畜生养得太过亲人,这会儿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放,仓惶又急切道:“师父,你带着我!我跟你一起!我可以给你护法!”
江顾毫不留情甩开了他的手,一巴掌将人拍晕了过去。
啰嗦。
他刚出结界,第一道雷劫便轰然落下,江顾此时灵力最是充裕,他祭出之前对付狐面羊角兽时已经出现了裂纹的本命剑,代替自己接下了这道雷劫,而后朝着附近灵力最充沛的地方飞去。
这是个倒三角形状的峡谷,奇峰峻岭古木林立,瀑布自峭壁倾泻而下,江顾悬在半空,以瀑布为中心飞快地布置了个渡劫大阵,而后将九件天阶法宝分别布置在大阵周围,在第二道雷劫到来之前,他有条不紊地布置好了阵法和符咒,孤身进了阵中。
外在的阵法和符咒聊胜于无,天阶法宝再多也挡不了最后三道雷劫,从化神大圆满突破至炼虚期是大劫,渡劫大阵天阶法宝不过九,超过九件只会弄巧成拙让天雷劈得更狠,归根结底雷劫不是来劈法宝和阵法而是来劈这个人的。
江顾在阵法中躲过了五道雷劫,瀑布上方黑云翻滚风声呼啸,又一道天雷轰然劈下,将那九件天阶法宝劈得粉碎,渡劫大阵也出现了数道裂隙。
江顾的耳膜被震得发疼,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滴在了结着印的左手腕上,元神上的墨玉镯中闪过了丝红光,可江顾已无瑕顾及,下一道雷劫轰然而至,对着盘腿而坐的青年轰然劈下。
轰隆——
墨玉镯中红光闪过,趴在地上的卫风猛然惊醒,紧接着就被震天的雷声砸得眼前发懵,地面开始剧烈地晃动,他往前踉跄着走了两步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卫风赶紧爬起来,慌忙地从袖中拿出了那条黑纱系在了眼前,匿息结界外已经飞沙走石暴雨倾盆,浓黑的乌云翻滚咆哮,苍蓝的闪电恨不得撕碎苍穹,远处数十丈粗地劫雷自云海中倾泻而下,震耳欲聋。
“师父!”卫风从地上爬起来,把江顾留给自己的法宝和丹药匆忙塞进了储物袋,不管不顾地冲出了结界。
卫风召出了飞剑直奔雷劫所在的方向而去。
暴雨混着沙石扑了他满脸,呼啸的冷风将他脑后的黑纱和马尾吹得纠缠在了一处,卫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之前被江顾扔出来的埋怨和因为那股暗香对江顾产生的怀疑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他不能没有师父。
哪怕他帮不上任何忙,他也要找到江顾,看到他平安无事知道他还活着!
从小到大遇到过的无数人的脸在他眼前闪过,他自小便无依无靠,接触到的恶意远远超过善意,能让他信任的人只有一个玄之衍和一个夏岭,但他们能力有限,有时候甚至需要卫风去保护他们,所以卫风从来不习惯依靠别人。
但是江顾不一样。
江顾收他当徒弟,江顾教他如何修炼,让他进透春峰学习,不顾生死救他性命,几乎是手把手教他如何当一个修士,纵然他性子冰冷甚至严厉苛刻,卫风对他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和戒备,但心中也是十分的喜欢和十二分的在意。
倘若没有江顾,他便又要回到之前那一潭死水无依无靠的日子。
别人都能有师长爱护,凭什么他没有?!
只是那道雷劫看着近,却远在天边,待他御剑飞至雷劫附近的峡谷外,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焦黑枯裂的地面上站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只是对方身上漆黑一片,早已看不清模样如何,周围都是汹涌翻滚的灵力和劫雷留下的火焰,他背对着卫风站在那里,肩背处早已皮开肉绽。
江顾眼前一片发黑,这雷劫一次比一次凶狠,好像势必要将他劈死在这里,如今三十六道雷劫只剩最后一道,但扛住方才那两道已经快要将他的灵力耗光,躯壳已经被雷劈得不成样子,最后这道只能以元神相扛,抗不过去便魂飞魄散。
连呼吸都带着股难闻的焦肉味,江顾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比之前都要庞大的金色雷云,眼睫上凝结成块的血摔到了地上,明明只是极轻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却比雷劫还要轰烈。
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膝盖处传来阵剧痛,似乎在迫使他跪到地上,江顾在快要跪到地上的时候咬牙一撑,又重新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看向那已凝聚成形的最后一道劫雷。
雷声咆哮着盘旋在他头顶,似乎在因为他没跪下去而发怒。
原本数十丈粗的劫雷又骤然变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峡谷,江顾脸色一变。
刚艰难飞到峡谷上方的卫风看着那大到离谱的劫雷,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劫雷!
眼看那劫雷就要落下,而江顾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卫风脑子里一片空白,银蓝色的双翼倏然从背后张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径直飞向了江顾,在劫雷落下来之前,把江顾一把抱进了怀里,巨大的鸢鸟翅将人裹得密不透风。
“……卫风?”江顾眼前一片黑暗,闻到了卫风身上淡淡的属于禽鸟的腥味,他登时清醒了过来,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卫风整个人害怕得都在发抖,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却始终牢牢将人护在身下。
“滚开!”江顾大怒,抓住他的翅膀就要将人扔开,但此时卫风的力道出奇地大,他一时竟没能撼动分毫。
刺目的金光伴随着电闪雷鸣铺天盖地轰然落下!
江顾眸色一厉,扣住卫风的翅根往外一压,卫风顿时吃痛卸了力道,江顾翻身将人压在了下面,雷劫紧随而至,四肢百骸传来钻心蚀骨的痛意,骨头咔嚓作响,内里的元神也被雷劫劈得险些散开,又被他咬牙强行聚拢起来。
但最后一道雷劫持续的时间格外久,江顾的双臂撑在卫风头侧,眼前已经模糊不清,滚烫的血顺着鼻尖眉骨滴在了卫风脸上,烫得昏死过去的卫风又清醒了过来。
他死死盯着江顾,翅膀颤巍巍的抬了起来,艰难地搭在了他已经血肉模糊后背上,慢慢地聚拢起来,重新将人拢进了怀里,劫雷毫不留情地劈碎了那对碍眼的翅膀。
江顾已是强弩之末,明明是极其轻微的力道,却如千钧之重,他手臂一软,整个人都跌在了卫风身上,血如流水浸透了卫风全身。
“师父……”卫风疼得恨不能昏死过去,哪怕江顾扛了大部分雷劫,剩下的雷劫也足够让他痛不欲生,他死死抱住江顾的身体,眼前的黑纱已经被雷光融烧,但他却骇然瞪大了眼睛,看见了雷劫灿金色的光中骤然出现的紫黑色劫雷,那道雷中雷来势汹汹,竟如利剑般直冲江顾丹田灵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