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但成为观众(16)

　　【☆乌祐。】
　　【☆醒醒。】
　　两条泛着淡淡白光的弹幕自漆黑的画面中缓缓飘过，未能得到应答，略显寂寞地消散在边缘的黑暗。
　　叶云州没有泄气，而是继续规律地，每隔五分钟便在弹幕上呼唤乌祐的名字——即便刚才与那位女士对话时，他也依然在这么做。
　　他不认为乌祐死了。
　　虽然在直播间黑屏那一刻，他也忍不住心跳加快，但在弹幕中梳理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他可以完全确定，黑屏并不意味着着主播死亡。
　　此刻的黑屏，仅仅代表着镜头的主人换了一对眼睛——属于副本的，在黑夜里无法视物的眼睛。
　　……
　　一开始，是另外三位主播的画面异常。
　　弹幕解释为睡眠，而叶云州对此并不了解，故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当林旭明显是处在清醒状态回应其他人，而他的直播间仍是黑屏的时候，叶云州就已经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事件复盘时，弹幕也提到，当刘、王二人在病房前发难时，对应的直播间直接陷入了黑暗，可当一切结束时，他们又恢复了视野，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很显然，他们的黑屏与本体的生死无关。
　　进一步，叶云州开始思考直播间画面与主播的关系。
　　直播间的画面是由虚空镜头所捕捉，按理来说应当是客观独立的。
　　但在先前的追逐中，叶云州发现这个镜头会受到主播感官的影响——当主播受到副本幻觉迷惑时，直播间的场景也会调整为他认知中的场景。
　　也就是说，哪怕看似处在上帝视角，观众的认知能力实际也依然与主播同步，镜头就像是主播的一对外置眼睛。
　　所以，对于直播间的黑屏，更加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主播处于一种无法视物的状态，比起死亡，更像是被什么同化了视觉。
　　除了主播，副本内还有谁的眼睛？
　　且，这对眼睛刚好在黑夜时无法视物？
　　——只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在黑夜时被单向镜监视从而失去了对外观察能力的病人。
　　再加上，另外三名主播直播间的异样及对应的“背刺”行为，可以认定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副本中陷入混沌的病人所入侵操纵。
　　至此，整件事的真相彻底明确。
　　……
　　这样推理，似乎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毕竟乌祐确实被不可名状的黑潮所吞没，陷入了黑暗。
　　但叶云州却认为事情还有转机。
　　因为在乌祐到达555病房时，刘、王两名主播有过短暂的清醒。
　　无论是怪物想借他们的眼睛锁定目标，还是他们的意志短暂占据上风，对叶云州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将他的主播从黑暗中唤醒的机会。
　　毕竟，就连那两人都有过短暂的存活可能，他不相信一直表现更好的乌祐没有，只是可能需要一点外界微不足道的帮助。
　　【☆乌祐。】
　　比如一颗显眼的星星。
　　……
　　……
　　更深露重，四周几近无声。
　　叶云州已经数不清自己发了多少条弹幕，就像是某种机械性的练习，他勾勒星星的意识愈发熟练，几乎不需要额外思考就可以发出。
　　【☆乌祐。】
　　又是一条弹幕飘过。
　　到后期，叶云州不再发多余的话，只是反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而这一次，终于得到了回应。
　　“唔……”
　　僵硬而沙哑，却是叶云州熟悉的音色。
　　一片寂静的直播间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谁缓缓地从地面摸索着爬起，勉强站定。
　　【☆你醒了。】
　　叶云州如释重负。
　　【☆感觉怎么样？】
　　“……”
　　对方似乎沉默太久了，叶云州才放下的心一点点提起，尤其是当看见直播间画面依旧是一片漆黑的时候。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谁？”
　　下一秒，预感应验了。


第10章 废墟
　　就像是沉在水中。
　　没有能够凝聚的思绪，仿佛海洋中的浮游生物，没有自己的运动能力，只能任由海水裹挟，随之流浪。
　　寂静与黑暗，不变的命题。
　　在冰冷中浮沉，潮水上涨，逐渐淹没整个世界。
　　直到天边划过一道流星——
　　【☆乌祐。】
　　所以潮水退去了。
　　……
　　……
　　乌祐，这应该是他的名字。
　　少年从地上摸索着站起，看着眼前的黑暗，缓慢地眨了眨眼，脑中依旧混沌，艰难而模糊地思考着。
　　他是，盲人？
　　乌祐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就和视野一样深不见底，只剩下一个尚且存有归属感的姓名。
　　忽然——
　　【☆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漆黑的视野中倏地跳出两列明快的文字，就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短暂地带来了光明。
　　哪怕什么都看不清，视线仍然不受控制地追随，直到眼前再度黑暗。
　　“你是谁？”
　　乌祐下意识开口。
　　眼前静悄悄的，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皱起眉头，怀疑方才一闪而过的只是他的幻觉。
　　……幻觉？
　　这个词触发了什么，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四肢也变得异常兴奋活跃，像是原本被中断的信号终于后知后觉地到达肢体，残留的危机感让他警惕起来，不顾视野的黑暗而迈步。
　　可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啪——！”
　　抬起的手臂碰到了什么，伴随一声尖锐的碎裂声，无数细小的碎片自右前方炸开，垂落身侧的手背也传来细密的疼痛。
　　瞳孔略微放大，就在乌祐迟疑后退时，眼前再次飘过一句白字。
　　【☆冷静，乌祐。】
　　“你认识我？”
　　脚步顿住，少年在黑暗中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下意识保持了安静。
　　视野中，飘过了一连串的星星和文字，语气平和。
　　【☆嗯，我认识你。】
　　【☆在你失忆前，我答应过会帮你。】
　　乌祐动了动眼珠：“帮我？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而且你的表现很好，我很喜欢你。】
　　“……啊。”
　　原本还想追问所谓目标的乌祐微微卡壳，含糊地在喉咙里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才生出这样的疑问，那些文字就仿佛能够读心般飘过，解答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应该有许多疑惑。】
　　【☆别紧张，听我说。】
　　【☆你是无限世界的主播……】
　　主播，观众，弹幕，任务。
　　全然陌生的词汇。
　　对方似乎想通过叙述唤醒他的记忆，但乌祐却对这些描述毫无归属感，脑内依旧空白，一度让他怀疑起这些话的真实性。
　　【☆嗯，没感觉？】
　　乌祐没吱声。
　　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虽然他确实怀疑，但还是希望这些星星和文字能够继续划过，不要让他继续沉没于黑暗中。
　　【☆好吧……】
　　【☆那眼睛呢？依旧看不见？】
　　乌祐抿了抿唇，无端感受到一股焦虑。
　　如果是对方在说谎，急的明明应该是对面才对。
　　但他又莫名在想，就算是说谎，对方看到他毫无波动会不会就此离开，去找其他所谓的“主播”说喜欢；又或者，如果是真的，他现在的反应，是不是就代表他并没有对方想得那样厉害，会不会让人失望。
　　无论是哪个，似乎都不好。
　　“我……”他冷不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突兀地说了一句，“我之前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