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星系的情歌(17)
安看着查理的侧脸,他现在充满活力,一心扑在研究上,他的确很像一名舰长,他下命令和做判断都很果断。
查理戴上思维上载贴片,闭上了眼睛。
安继续看着屏幕上奇异的图像。五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宇宙中,但他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现象,他从不了解他所在的地方。
过了大约100秒,查理睁开眼睛,他取下思维上载贴片,激动地握住安的手臂。
“安,我想我知道为何这个空间跳跃点会被叫做海伯利安了,不是光速和时间不同,而是这种生物对时间的理解与我们差异过大。”查理露出了一种激动又兴奋的笑容,红色的眼睛闪着光,“安,我们看到的是他们进化的过程。”
“进化的过程?”
“是的,进化的过程。你每走一步,等于改变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它们死亡了。周围的个体则不断进化,很多个世代后,周边的个体终于能够适应因你而改变的环境,他们重新繁衍,填补了那个区域的空白。在你看来,这只有一秒钟,对它们来说,却是无数代。你的每一步都是他们进化和适应自然的过程!”
安因为查理的这些话而目瞪口呆,他愣在那儿,看着激动的查理。
“安,我们说一个字的瞬间,它们已经繁衍了无数代。我们无法进行观测,是因为变化太快了、太快了,快到你无法想象。我们看见的不是个体,而是进化的过程。我们无法观察一个个体,因为我们和他们之间对时间概念的差异太大了。”
此时,大卫抱住了周,他用枝条缠住他,用露水沾湿周的面板,他激动得连脚下的花都在颤抖:“周!我的好伙伴!它们不仅改变了形态,还改变了材质,我指的是化学构成!这说明它们的进化非常复杂,他们的生命形式更多样。他们不像地球衍生出的生物,无论你怎么进化,都没有改变你是个碳基生物的事实。”
安怔怔地看向全息影像,然后又看向窗外,他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没有消化这些结论。而查理在思维上载中消耗的100秒可能相当于人脑感知的10000秒,他和大卫一定进行了足够多的数据分析。
“我想再出去看一眼。要来吗,安?”查理问。
“当然。”安回答。
安和查理肩并肩,走向遥远问候号的外面。
他们透过面罩看向这个星球,这数以兆亿计的生物体。
安看见那些色彩肆意流动,每一刻的停顿都像一张梵高的油画。
一条又一条的色彩变动,一次又一次的进化,一生又一生。
一只蚊蚋的生命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人类在它们面前已经足够像时间长河里的巨大物体,而现在呢,他面对的是这些生命的进化过程。
“那些时间尺度比我们长更多倍的生物,它们的字句也将是人类的进化过程,就像我们看见这些颜色。在更长生命尺度的生物面前,你的一生根本不值得一提。”查理说,他凝视远方,“但渺小和伟大永远共存。时间是相对的。”
安金色的眼球里,一切改变都还在继续。
那些颜色,那些鳞片,一刻不停地幻化。
鳞片开始塑造环境,地表逐渐起伏,像沙漠里移动的沙丘。但它起伏的速度太快了,就像这颗星球是个活着的生物体。
色彩在安的眼球和胸膛中流动,他的脑中是一片空白,与此同时,一切的过去都在重演。
在生命尺度更长的生物面前,他只是色彩里的一个节点。
你的疼痛看起来就像一瞬间,却又是永恒,安想。
他想起飞船被击中的那一秒……
他想起当他从病床上睁开眼睛,摆在他眼前的死亡名单……
他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心理治疗……
这些他已经尽力遗忘的东西,如今逐渐开始清晰。
而他现在根本无暇悲伤,他像是第一次起航,像是第一次看见星空。他感到他渺小得像尘埃,却又伟大得像思维。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些颜色在他的胸腔中留下的痕迹,它们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协奏曲,而你无法评价这些生命,他们并不比人类卑微。
安的眼睛正经历他们一次又一次适应环境的漫长演化过程。
他庆幸的是他就站在这儿,目睹这一切。在他失去一切之后,在他以为自己无法站起来之后,他还能够有机会重新爱上航行,他还能拥有好奇心,他还能重新展开探索。
“查理,谢谢你。”安说。
太多的情感堆砌在他的胸膛中,他能说出来的话只有这一句。
“谢谢你,我的伙伴。”他又一次重复。
他的朋友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你我不会站在这儿,安。”
查理的眼睛是红巨星的颜色,他温柔地凝视他。
安重新向世界投去目光。他感到死亡和痛苦如影随形,时间既长又短。
而在这个时刻,还有人紧握他的手。
他闭上眼睛。
一片“柳絮”飘到他的头盔上,在那儿结出了一朵复杂而动人的六棱雪花。
随后,它化为冰晶蓝的雾气,消失在这位曾经的领航员的一次呼吸瞬息里。
此刻,他的伙伴就在他的身边。
(上篇 完结)
上篇的番外是周和大卫,剧情就是人工智能如何整天以奇怪的方式调`情。
后面的正文剧情是全银河系最大的贸易市集,更多美味的吃的,以及毒液和蛇的配对过程。
番外A 医生可好?
01
大卫·维克多医生并不是个起眼的人物,如果你认为他是个帅哥,那则大错特错。
他是一个被扔进人群里根本找不到的男人,身高在175左右,毫无亮点,他的脸上除了眼睛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勉强被夸奖为“帅”的地方。他的头发并不多,如果他不是在42岁死掉的话,他就快要到秃顶的年纪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基因里有秃顶这个选项)。
谢天谢地,在大卫还有满头头发时他就已经死了。
大卫死在一台电脑前,那颗子弹钻进了他的后脑勺,卡在他的脑袋里,他的血飞溅过整个虚拟屏幕,洒在桌子上、茶杯上、电子书页上。
子弹射入他的后脑勺的瞬间,大卫最主要的一部分意识(在这个时代被称为“人格意识”),已经上载到了网络里,他控制身体的那部分意识(在这个时代被称为“身体意识”),随着大脑的死亡,立刻消失了。
这时,大卫作为一个人类,像一台从被砍掉了CPU的电脑一样,死亡了。
大卫的人格意识在网络里感到了这个变化,他立刻通过家中的摄像头查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死在电脑前。
大卫震惊不已,心痛难耐。
因为这件事,他的人格意识和身体意识、肉`体完全脱离了。在当时那个时代,很少有人成功地将思维完全上载到网络上,抛弃身体,大卫是最早脱离肉`体束缚的一批人。
这个可怜的、活了42年也没有一个对象的外科医生成为了一个没有身体的人。
大卫会被杀是因为他是个没有执照的黑市医生,他为人们做一些外科手术,他既负责修复神经或者在脑袋里装入记忆芯片,也负责割扁桃体和割阑尾。他是个善良的人,交际能力和变通能力却不如一把手术刀,他因拒绝为黑帮头头做一个手术而遭到了枪击,他们拿他杀一儆百。
如果你是从“遥远问候号的主人工智能”这个身份开始认识大卫的,你或许会觉得他是个腹黑的色`情狂。实际上,医生是个内心没有太多秘密,希望和船员搞好关系的人。
至于他为同事制造性高`潮脉冲、与同事的人类身体终端做`爱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他从未学会如何与人类(或人工智能)进行沟通,他只是想传达他对周的喜爱之情。
作为一个在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里都单身了太多年的单身汉,大卫的思维方式混杂了太多的知识、历史。与此同时,作为意识的他,会对曾经拥有身体的他展开解读,这一可以上升到哲学高度的思考最终使大卫变成了一个直白到莫名其妙的人。
大卫与查理的相遇发生在局域网“耶路撒冷”,之所以说那儿是个局域网,是因为非本地网络登入,耶路撒冷难以从外网接入。它的外部入口小得像门上的钥匙孔。
耶路撒冷是人工智能和人类寻求搏击的场所,你可以展开想要的所有战斗,在这个大型搏击俱乐部里。
大卫和另外百来人组成一队,对抗查理与他的队友,很快,查理和大卫的队友都因为无法支撑而下线了。
战场上只剩下查理和大卫。
大卫敢肯定查理是个和他一样的人工智能(经过一百多个地球年的的网内生活,大卫融合了一部分人工智能的碎片,并且已经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人工智能)。
查理开始撒网,他的速度非常快,冷酷地夺取一切能够触及的资源,他就像只蜘蛛或章鱼,抓紧任何对他有利的东西。与此同时,他还拥有快速改变战场面貌的能力,他甚至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凭空捏造幻象,龙、狼、巨大的山脉……即使战场的这个位置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被官方定义为任何元素。查理定义和修饰的速度超过了一大批人工智能。
大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查理的弱点,但攻击查理并不容易,他掌握的资源太多了,大卫必须一个一个拆掉他的“手脚”。
那场战斗持续了很久,最后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气喘吁吁,握手言和。
“我很久没有遇上这样的对手,这是一场太酣畅淋漓的战斗。”查理说,他的形象是个神父,他穿着黑色的披风,留着性`感的黑色胡须,“我能请你喝一杯吗,大卫?”
“去黑色酒吧?”大卫问,他指的是耶路撒冷的虚拟酒吧。
“去维纳斯酒吧怎么样?就在布达佩斯航空港上。”查理说,他提到的酒吧是个现实存在的酒吧。
“你是个人类?”大卫大惊失色。
“是的。我是个人类,我正在进行思维上载,我的身体在我的飞船上,我进入耶路撒冷时还排了不少时候的队。”
“我不能陪你去布达佩斯航空港喝酒,我曾经是个人类,现在我是个人工智能,一个没有终端的人工智能。”
“真遗憾我不能请你喝我最喜欢的调酒师调出的酒,但我们能去黑色酒吧点一杯‘网关协调酒’。”查理说,“非常高兴认识你,和你战斗很愉快。”
他们去虚拟酒吧喝酒,在聊天中一见如故。大卫给查理说了他变成人工智能的过程,而查理向大卫描述了他的旅行。
“你有兴趣来当我的飞船管家吗?”查理邀请他,“你可以选择或打造任何你想要的终端,我认识不少终端制造商,你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查理一边说,一边改变他的样子——他开始以真实的模样面对大卫。
“向好朋友提出邀请的第一步,是给你看看我的终端到底长什么样。”查理笑着说,“在外面我也没有这么能打,我基本不和人起冲突,我是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