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星系的情歌(7)
那个吻的速度很快,在它离开的下一秒,安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他听见了查理的声音。
“商人是食梦者,因为他们活得比噩梦更长。晚安,安·伊利斯,你的噩梦是我的晚餐。”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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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很快睡着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查理把手撑在枕头上,看着安的脸。
安的身体因呼吸而微微起伏,查理凝视他垂下的睫毛、脸上破碎的阴影。他的眼角旁已经没有泪水的痕迹,但在他身体上造成伤痕的那些过去依旧纂刻在他的心头,从痛苦中走出来是一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
等待安睡得沉了之后,查理亲吻了他的额头,像只真正的兔子般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他从安的房间里出去,轻轻掩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李中取出遥远问候号上惯用的青河萃取物。他拿着它回到安的房间,将小瓶子放在床头。
二十多年前,查理在一次贸易中喜欢上了这种具有舒缓神经效果的植物——青河,此后,他开始将以青河为原料的制品销售到其他的星系。这桩生意同时扩宽了查理对艺术品的理解,在高度工业化的宇宙里,旧地的生活物品便是新地的艺术品,它并非只是一件物品,同时也包含一个星系或一个民族的文化。此后,查理常常去往文明程度并不怎么高的星球,去寻找可以被认为是艺术品的商品,销售结束后,他将一部分利益返还给出产地,这使得他和很多贸易伙伴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那时起,他的卧室里开始使用青河作为舒缓剂。这种植物气味层次丰富,会随栽培土壤和天气产生诸多变化,每次都会给人新的惊喜。青河是一种比旧地迷迭香、天竺葵更理想的镇定香草,出产地的人们利用它祛除噩梦。
查理相信它会让安睡得很好。
查理重新躺回安的身边,熟悉的青河味在空气中缓慢地蔓延,像冻结了一树青河的巨型冰川逐渐融化。查理在植物香气中贴近安,他把手轻轻放在他有刺青的手臂上。他担心把安吵醒,所有动作都很轻。
安睡得很熟,他的身体温度比查理的略低一点儿。
查理侧躺在床上,凝视安的脸。他觉得自己爱上他了,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发现了一颗从未有文明踏足过的星球,或者在一个文明不那么发达的星球上发现了一种能够让人欣喜的艺术品。他第一眼看见安就感到他可能会喜欢他,事实发展则证实了他的推断。每一次他与他相处,他就变得更加喜欢他一点儿。而当安在他眼前流下眼泪,他意识到除了爱上他,他没有第二个选择项。于是他走上前,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拥抱他。
一直以来,查理使用抑制剂,把精力都放在旅行上,他总觉得自己缺乏爱的能力,但遇到安之后,他发现这想法行不通——你遇到让你心动的人,你就知道你以前关于爱情的所有想法都是在鬼扯。
他爱上安了,就像他曾经爱一个遥远的星系那样。
查理环抱住安,把鼻子埋在他的脖子那儿。温暖传递到查理的身体中,他的鼻息触碰到安的皮肤。
查理喜欢安身体上的味道,即使那味道中没有一丁点标记信息素,查理依旧能够因安的味道而感到舒适。他亲吻安的脖子,希望他真的能够将那些噩梦都赶走。
青河会减少噩梦数量,但它无法清除噩梦。噩梦的根源如树的根基,如果不铲除它,无论怎样彻底地砍去繁密的枝干,它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抽芽。
但查理相信他能够做到,他能够带领安走出来。安是个勇敢的人,查理要做的只是站在他的身边,把手交给他,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怕的。
查理回想起安把礼服裙拉到腰际的样子,如果这是一般的情况,这样性`感的身体会使得查理直接走过去,把手从裙子里伸进去,从他的膝盖一直摸到大腿根部,等把他摸到完全勃`起,他会脱下他的内裤,和他在有风的阳台上尽情做`爱。但那是安,他对他的情感不一样,他希望一切都缓慢下来。
查理喜欢安,而现在他爱上他了,所以他不会强迫安,就像他从不强迫任何人。如果安认为他们可以配对,查理才会撤销抑制剂的注射,他也将迎来自己第一个完整的发情期。他会亲吻安的嘴唇,像兔子那样引领他的心灵,像毒液那样完整地进入他的身体,倾听他颤抖的哭泣和喘息。他会吻去安的眼泪,开发和拥有他的身体,射在他的身体最深处,让他高`潮,把他彻底变成一只处于接受方的RED SNAKE。
但他绝不会强迫安做任何他不希望做的事,他只会温柔地玩弄他的身体,但前提是安也希望他那么做,并且没有人会因此受一点伤。
作为极其罕见的纯种毒液,拥有至高占有权的查理·萨米总是温柔得像一只纯种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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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从不喜欢自己的体质,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一只纯种的毒液,他有个纯种毒液父亲,一个纯种毒液母亲,一个十四岁已经让半条街的标记体质躲着她走的纯种毒液双胞胎姐姐。
而查理不喜欢这样。他天生就是个温柔的男孩,他没有一般毒液那样结实的身体,没有一般毒液那样霸道的性格,好像他基因上附着的标记为“VAMP”的东西没有对他的性格和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最初的标记体质开始于1200个地球年之前,当时,繁殖大量使用人造培养皿,人类无需为繁衍种族而进行交配。而物资和科技的丰富使得高文明度星系的人类可以在人工智能身上满足任何欲`望,其中包含对其他人类难以启齿的性要求。人与人之间开始变得感情淡薄,他们对机器的情感大大超过同类。
当时的银河系联邦拥有较高的统治权,联邦政府颁布了新法令:每十个新生儿中,需要有两个进行基因局部修改。政府在新生儿的基因上添加了标记为V/S/R的内容。这本是三个长单词,最终被简化称为毒液(VAMP)、蛇(SNAKE),以及兔子(RABBIT)。
标记人群在性成熟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迎来发情期,在发情期中,他必须寻找配对者方能消解欲`望和痛苦。
兔子服从毒液和蛇,蛇则服从毒液或强势同类。蛇作为特殊的中间体质,有两种转化形式,被毒液或强大同类驯服的蛇处于接受方,称为红蛇(RED SNAKE),驯服弱势同类或兔子的蛇则被称为蓝蛇(BLUE SNAKE)。蛇的体质会在第一次发情期确定下来,无法更改。
这一规则持续了10个标准地球年,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人类交往过少的问题,最终因人权问题被永久废除。
纯种毒液(PURE VAMP)是一个基因突变的代称,最开始标记为毒液的新生儿中,有万分之一会转化为纯种毒液体质。这种体质拥有至高的占有权,最强的毒液服从纯种毒液都会像兔子服从蛇。在发情期,任何体质都会绝对满足纯种毒液的至高交配权,只要纯种毒液动用他的绝对力量。
但如今纯种毒液异常罕见。查理的奶奶和爸爸都致力于找到一个纯种毒液为伴侣,他们分别花了150年、170年,才找到了查理的爷爷和母亲。
于是,在这个纯种毒液的家族,可怜的小查理一出生就已经被定性为100%的纯种毒液了,虽然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霸道到极点的体质。
“我不想做一只纯种毒液!”12岁的查理哭着说,如今他尚未完全展现体质,便已经导致他倒霉的处于第一次发情期的男老师成为了一只红蛇,“詹姆斯老师根本不想做一只红蛇!他只是在体育课之后走到了我的座位附近,闻到了我的汗味!然后他就变成了红蛇!一辈子的红蛇!”
查理因为委屈而哭了起来。
“你简直是家族耻辱。”波尔看着查理,她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查理感到很痛,他非常生气,想要站起来和毫无同情心的姐姐搏斗。
萨米太太赶紧制止了这一局面发生,她让小查理坐下来,让波尔坐在他的身边。她先抚平了波尔的情绪,然后是查理的。
波尔尴尬地和查理道了歉,查理原谅了她。
萨米太太拍拍查理的肩膀:“查理,我知道你不希望伤害任何人,实际上,你可以用抑制剂来掩盖你的味道。但相信我,当你遇到让你心动的人,你就会觉得你的体质非常有用。”
“不……至今为止我只对漩涡星云心动,我不喜欢人,我害怕伤害他们……”查理说。
波尔坐在查理的身边,皱着眉头,她不太想安慰查理,但毕竟查理是他的弟弟:“詹姆斯不是你的问题,第一次发情期他就应该请假在家,先处理好他的个人问题。你是一种纯种毒液,让他们躲着你,而不是你躲着他们。”
查理当然没有听波尔的建议,从12岁开始,他就服用为青少年开发的抑制剂巧克力,他试图成为一个更加温柔、更加讲道理的人,本能不应该决定他的性格,而实际上他也做到了,他成为了一只看起来比兔子更加像兔子的纯种毒液。
如今,查理活了65个标准地球年,持续服用抑制剂的他从未遇到过一次发情期,但他知道自己就是颗定时炸弹——他的体质可以让任何标记人群在发情期无条件地服从他的交配要求,只要他动用自己的力量。
但现在他只想在一个人的身上动用力量。
他搂住受过伤的士兵,小心地环住他的腰,把鼻子埋在他的脖子那儿。他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安,希望安能爱上他,而不是爱上信息素和该死的本能。
安睡得很沉,青河的气息在他的梦中像一条平静的长河。
“晚安,安。”查理吻了吻安的脸颊。
很快,这只纯种毒液就在他的蛇的身边睡着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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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皱皱眉头醒来了,正好有一抹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安还在熟睡,为了避免安醒来之后觉得尴尬,查理从床上爬起来,给安的通讯器留了个讯息,回到自己房间里洗漱。
他完成刷牙、剃须、洗脸的全过程后,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给波尔的。
通讯录上,波尔头像旁的一串数字显示她目前位于一个一天有32个地球小时的星球,而现在是当地的晚上。
波尔接到电话时,她的副官兼伴侣纳威亚正坐在她的身边,她们焦头烂额,环绕式屏幕上全是资料。她正在准备一场官司,而现在是最忙的时候,她要在60万秒后提起一桩针对第三悬臂政府的诉讼,她代表联邦政府的内部机关。
“晚安。”查理说。
“早安。”波尔看了一下查理的位置和时间,将目光转向他的图像,“你现在打给我干什么?”
“你很忙?”
“你看得见,我很忙,我在准备一场官司。”
“官司?你从帷幄官改作律师还是检察官了?”
“说起来很复杂,十个标准地球年之前,银河系外的一个游牧民族接近第三悬臂,吞并和毁灭了他们的一些星球文明。我以独立帷幄官的身份向悬臂政府提出请求,我可以去往这个游牧民族内部解决问题,悬臂政府拒绝了我的要求。他们制造了一场残杀。这在我看来等于谋杀,现在我在准备诉讼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