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录(27)
“哦,那这房子定然是有高人指点过的。这个格局,从星盘上来看……”原正启伸出手指,在一旁冰冷的茶水里沾了沾,在桌面上画出一个九宫格,“九运巳山亥向兼丙壬,向星与运星全盘合十,向星主财,有此格局当旺财。住在这里的人家,一定非富即贵,财运亨通,若不细究,算得上是好风水。”
原正启面上的笑容有些含蓄,顾苏当即觉察出他的言外之意,追问道:“细究又当如何?”
“也好说。”原正启眼睑微合,缓缓说道,“中宫山星为九紫,与入中运星相同,名为当令‘山星入囚’。山星主丁,‘山星入囚’者,家中子嗣无继。同时山星犯伏吟,女子易小产,孩童早夭,且会反复……”
吉凶并存的风水最为难分辨,“山星入囚”的局势一般是影响家中子嗣,可主旺财的向星却能令屋主财源广进,难以令人第一时间注意到风水的问题,只有在屋主孕育子嗣之时,这一凶相才展现出来。
遇到这样的风水局,不仅困扰屋主还难于化解,最好的办法是搬迁,或者为房屋更换“天心”。“天心”简单来说就是阴阳宅中的明堂中心,实行起来并不容易,还需专人指点。如果找不准“天心”,可在房屋五黄星所在的宫位开窗纳生气,宅外通路或造水池来接引旺气。
“你看这个湖,”原正启点了点顾苏所标示的湖的位置,“这个方位正是向盘飞星五黄位,此处有水光,便可化解此局,使被囚之星囚不住。”
风水堪舆学说有些艰涩难懂,顾苏听了个半懂,但重点一个没落。当年他和师父到付家的时候,风水格局已经整改,只有那个能化解凶相的湖还在施工中,让人知道它是后来才有的。
“可还有什么疑问?”原正启笑容和蔼,双目直视也不叫人觉得逼迫。
“我还想问……”顾苏抬眼看着他,“《弇山录》是原正奇从原家拿出去的,那您应当知道,《弇山录》是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他沉默的时间长到让顾苏几乎以为自己的问题是禁忌,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但原正启还是开了口。
“你问《弇山录》是什么?难道板爷没有告诉你?他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原正启语气淡漠,“《弇山录》是恶之书,是肆意玩弄灵魂的邪典。”
这一句看起来并无实际意义的话,像是没有回答。但也许是那本书根本无从描述,也可能,这就是对那本书最准确的描述。
顾苏点点头:“多谢原爷爷解惑,受教了。”
“算不得什么,现在愿意找我老头子讨教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说起来,我和你师父也多年未见了,应当还是龙腾虎跃的吧。”原正启伸手一抹,桌上的九宫格便被抹去了。
“还成。”顾苏点头说道。
“待在那山里也挺好的,他一出山,可就是一片动荡,人人都得提防。”原正启若有所指,“你也一样。”
“等我找到师兄就走,不会多留。”顾苏轻声说道。
原正启手指捻了捻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不少地方出现游魂野鬼动荡流窜,最近一次出现骚动是在城门楼,你可以去那边看看。既然你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不多留了,请自便。”
既然对方已经说了这样的话,顾苏本就是不请自来,也没有什么理由多留,便礼貌道了别走出房门。
原正启待人不见踪影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唉……作孽……”
顾苏又去原君策那里告别,被姑姑拉着说了几句话,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顾苏抿抿唇,还是道了一声再见离开了。
一大早,接到付宗明,顾苏的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
半点咒文的力量都感觉不到,顾苏伸手在付宗明手臂上摸了摸,又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手缓缓移动位置,全副身心去感受那些咒文,却徒劳无功。
付宗明头皮都要炸了,浑身僵硬得像是动一下都能听见骨头响,他不敢动,怕动一下对方的手就收回去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每日惦记着的只能隔着橱窗盯着的那块漂亮蛋糕,突然主动跳进了嘴里,味道还比想象中更甜美,整颗心都是酥麻的,几乎要忘记呼吸。
顾苏见他面色古怪,气息也有些凝滞,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付宗明回答很仓促,他别开脸,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他说是被顾苏摸了一下就这样,是不是显得他反应太过激?又不稳重又不成熟,还像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矜持让他克制了自己问为什么的冲动。他的脑中开始回忆林秘书给他看的霸道总裁经典语录,这种场景之下最标准的台词应当是:“女人,你挑起的火,你自己负责灭。”
付宗明一头磕在前座的椅背上,把顾苏吓了一跳,他尴尬地摆摆手:“不碍事,软的。”
林秘书到底给他看了些什么东西,那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到达公司的时候,陆继丰竟然已经在总裁办公室外间等着了。他端着林秘书泡的咖啡,一派闲适自得,就像在自己的事务所一般。林秘书如坐针毡,总感觉他的目光在往这边瞟,这样的感觉似乎是有些自恋了,但林秘书凭着直觉判断他有所图谋。
付宗明的到来让林秘书有了底气,迎上去小声说道:“老板,这位陆先生没有预约,我让他离开他也不肯走。”
付宗明看过去,陆继丰对他一笑,举杯示意。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叫保安。”付宗明淡定说道。
“你确定吗?我带来的资料你不考虑看一下?事关三点五亿的工程,可不是小数目。”陆继丰将咖啡杯放到茶几上,拿起一旁的资料袋,轻轻扬了扬。
付宗明并未看他一眼:“请按正规流程预定见面时间,我不接受突然到访。工程的事情不劳陆律师操心,隆盛向来公平竞争。”
“商场上没有公平竞争,只有能者居之。”陆继丰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西装,“既然你想将工程拱手让给宇恒,我也不必多事,打扰了。”
“你的激将法用错对象了,宇恒不是隆盛的对手。”付宗明下颌微扬,语气中的笃定傲气,显出从小生活在优渥环境中形成的自信与胜券在握。
陆继丰一步未动,说着要走,却眼中满是对局面的尽在掌控,付宗明一定会留下他。
“田吉骁可不是宇恒的对手。”
田吉骁是负责博物馆竞标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但他接手工作才不久,陆继丰怎么会知道?付宗明目光投向陆继丰:“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不能是单纯的想帮你吗?”陆继丰面上浮起一个微笑,名不虚传的精英律师,笑起来也意味深长。
林秘书内心的警戒值达到了巅峰:这人好生心机!
而陆继丰的内心:哦!林小姐又看我了,这个场景下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厉害!
一旁噤声围观的顾苏抽了一条小板凳,自觉坐到秘书台后面去了。
“……”付宗明对他的自觉一言难尽,只好点点头,“小林,你帮我照顾一下小苏,我很快谈完。”
“老板,交给我你放心!”林秘书胸脯拍得“啪啪”响。顾苏也给他一个笑容,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付宗明一进办公室,林秘书就笑嘻嘻地凑过去:“来来来,一大早新出炉的蛋糕,真正的入口即化,最近我超爱的!”
“一点点,一点点就好。”顾苏伸出手指比划了一小块,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补充道,“下次我也带好吃的给你。”
“不行的。”林秘书故意板着脸说道,“我是自己看着好吃的嘴馋,分给你吃是让你帮我分担热量,你要是给我带吃的,那不是要长得更胖了?”
“唔……那我给你画护身符吧。”顾苏细想自己擅长什么,却觉得屈指可数,似乎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
林秘书面露欣喜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可以自己用还能送长辈,我奶奶可信这个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顾苏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能够对交流对象表达肯定,就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善良。顾苏打心底认为林秘书是个很好的姑娘,就算不从相面的角度来看,她面色红润,常带笑颜,将来定是家庭美满、生活顺遂。
整个办公楼的隔音效果非常完美,仅是一门之隔,里外的声响毫无干扰。付宗明陷入沉默,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低:“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继丰有些漫不经心:“你可以自己查看公司的记录,崔立飞名校毕业不假,但同批比他学校更好的很多。进入公司仅两年,业务能力在团队中已经充分体现,薪资涨得很快,这在同期中绝无仅有。他的人际关系也很复杂,多个部门都有认识的人。现在他跳槽进入宇恒,很受宇恒唐总的器重。”
宇恒的执行总裁唐莹是个女人,付宗明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而轻视,他只是客观从企业实力来估量。以搏击打比方那就是,隆盛与宇恒并不是同一个重量级。况且崔立飞这个人……
“但林秘书有打探过这个人,他在组内风评并不好。”付宗明说道。
“付总裁你应该知道的,风评并不代表能力。甚至有时候,在团队中突出的人更容易让人非议。”陆继丰不以为然。
“那田吉骁呢?”
陆继丰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有下过楼?”
付宗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我并不了解公司的情况?”
“还有得救。”陆继丰点头,“大公司内部的党派纠纷很复杂。”
“嗯,刚进公司时有长辈跟我说过。”付宗明赞同道。
陆继丰继续说道:“田吉骁利用职务之便,制造资金漏洞,将对头手下的资深员工赶出公司,那位员工要养一家老小,走投无路来你们公司闹过,但被驱逐,之后离奇失踪。而崔立飞这么快跳槽,就是因为手中有田吉骁的把柄。”
“你怎么对我们公司情况这么清楚?”付宗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也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像是听听就罢。
“想进一家不缺人才的大公司,总要好好做功课的不是吗?”陆继丰整整西装领口,“想要成为这家大公司的法律顾问,完美的职业素养以及职业技能无疑是最好的敲门砖。”
“你说的很对。”付宗明笑了笑,“可我并不认为别有所图的人,进入公司后可以好好施展你的职业技能。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田吉骁我会马上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