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23)
青泽问:“你等他这么久,不就是希望他克制你的致旱之力,把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么。若你因为担心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逃跑了,那就永远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旱魃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
他说:“不是的。”
他又说:“不是的。”
他左顾右盼,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神情慌乱,越发显得面目狰狞。
青泽怕他逃了,伸手想要将他抓住。却见他往旁边一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低头俯视青泽,凶神恶煞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住我?……应龙在后面是不是?”
青泽安抚他:“我不是白泽,应龙也不在后面。”
旱魃却不听他说话,见青泽一步步靠近他,野兽似的嘶吼一声,一把推开青泽,往庙外跌跌撞撞地逃去。
都说人心最是难测,这后世神祇在人间待了太久,在怪物的皮囊下也生出了颗人类一般迂回曲折的心。
一如此时,他明明等了应龙那么多年,却因误以为应龙即将出现而逃跑了。
他为了不被应龙看到自己现在的可怖,竟宁愿永远可怖下去。
青泽暗骂了一声,跺了跺脚,追出庙宇,发现已经见不到人影。
他转身走回神庙,庙里一片狼藉,宛如狂风过境,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着破烂的布匹的被折断的房梁。唯有两处地方与打斗前并无区别。
一个是被旱魃刻意保护好的神像和贡桌,一个是青泽攻击时刻意回避的、殷洛趴着的地方。
青泽走到殷洛不远处,扫开地上的碎屑和布匹,坐了下来,心中暗暗懊悔:若他不是藏了些私心,多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怎会让旱魃跑了。
他独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殷洛才睁开眼睛,似乎是逐渐清醒了过来。
男人在之前一战中受了些伤,一手扶额一手撑地缓缓坐起,唇角挂着干涸的血迹。
青泽看着他,问:“你醒了?”
殷洛点点头。
青泽看着他唇角的血迹,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与殷洛离得近,站起来两三步踱到殷洛身旁,从怀里摸出一张白帕,捏着殷洛的下巴认认真真把血迹擦干净了,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他说:“你刚才晕了过去,要不是我及时回来,估计已经投胎去了。”
殷洛说:“那倒要多谢你。”
青泽把白帕收了起来:“这人情姑且先让你欠着罢。”
殷洛努力向上扯了一下唇角,抿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类似微笑的弧度,环视了满屋打斗痕迹的庙宇,问:“刚才那个怪物呢?”
青泽说:“自然是被我打跑了。”
殷洛说:“那就好。”
对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大概是对话结束得过于突兀,两人的关系又没有熟稔到可以多寒暄几句的地步,此时庙内一片寂静,空气只能听见轻轻的呼吸声。青泽与殷洛无声地对视了几秒,一时也忘记站起身来,便见殷洛颇觉尴尬地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似乎为了打破这片诡异的安静,刻意地咳了两声。
青泽移开视线。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清了清嗓子,抬高声调道:“昨天是你守的夜,既然是合作,那我也不能让你吃太多亏。你去歇着罢,今晚我来守夜。”
他说罢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殷洛低声回答:“好。”
殷洛看起来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回答青泽之后便是一阵声音不大的淅淅索索,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不多时,身后回归寂静,只剩微风拂过青泽耳畔的声音。
青泽仰头看着月亮,心里却知道:殷洛戒备心如此重,哪怕在自己腿上扎一刀,也是要保持清醒的,怎可能受了一招就敢晕倒了。
他从不曾刻意在殷洛面前隐藏自己的法术,曾以为殷洛心思再深沉,也会对他的身份有几分试探和好奇,可殷洛从不曾主动探究他身上的一切怪异之处,也从不曾过问关于青泽本人任何问题。他看见了,只当做没看见。他听见了,只当做没听见。
一路行来,一直如此。
若不是殷洛真的无趣到对与己无关的事物毫无探求欲,就是他的戒备心使他不愿意对青泽露出哪怕一丝马脚。
青泽撇了撇嘴角。
——这难道不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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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逃离之后就不曾再返回神庙,两人在庙里多呆了两三日,青泽看了看再次腐烂的水果,知道这尊庙再也不会有人前来供奉了。
他同殷洛说了那逃跑的怪物便是导致芦苇村和玄雍北境大旱的罪魁祸首,殷洛想了想,问他既然那怪物已经逃跑,此地的旱情是否能够好转。青泽把腐烂的水果丢掉,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说,谁知道呢,哪怕此地恢复往常,只要人们的恐惧无法消除,总会有另一个芦苇村出现。
殷洛听了沉吟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提出要去村里一探究竟。青泽之前不小心放走了旱魃,也正有深入芦苇村之意,点了点头,两人算是难得的一拍即合。
芦苇村前立着一块大大的石碑,笔墨飞扬的写着村名,石碑上原本长着青苔的地方留下一块一块黑色的洗不干净的痕迹。稍矮些的地方有笔触模糊的、小孩的涂鸦。入口正中央道路宽敞,修着个单门石雕牌坊,两旁挂着长旗,在风沙的吹刮磨砺下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每次随风飘动都会洒落附着其上的细细的灰。
昔日繁盛的偌大村庄,现在只剩排列整齐的房屋,纵横捭阖间不可见任何活物的踪迹。青泽与殷洛选的相反的搜寻方向,他与殷洛别过,走到自己挑选的方位,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展开神识一一探查了一番,发现并无任何活物或者灵气团。这结果并不出他所料,不多时,青泽便睁开眼睛,走回他们分别之处——也是探查完毕的汇合之处——百无聊赖地等。
日头太烈的一大弊端就是时间的流逝会变得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泽在阳光下虚起眼睛眼睛,看到才回返过来的殷洛。——阳光从他身后洒落,将他的剪影勾勒出朦胧暧昧的金边。
那个浸泡在记忆中的、过于锋利的剪影一点点在视线中变得清晰。
待他走得近了,青泽问:“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殷洛道:“什么也没有。”
青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一边同殷洛一道往村外走,一边道:“看来我们是要无功而返了。”
殷洛摇摇头:“问题就在于‘什么也没有’。这里不但没有人,连尸体也没有。我进了十几户人家,并未看到任何一个老人的尸体。房间里除了积了些灰尘,都布置得井井有条,一点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说完后只听得一片寂静,原本正和他对话的术士没了声响,向右看了看,才发现青泽并不在自己身旁。
殷洛停下脚步,转回身去。
原来青泽刚才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此时正站在距他数米外的地方,神情有些讽刺。
他道:“你果然醒着。”
殷洛愣在原地。
【第二十四章-芦苇荒村(五)】
所幸青泽说了那句话后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反而在回去的路上都沉默不语。
他们出了芦苇村,回到之前的边镇。
客栈掌柜对两人还有些印象,笑着招呼他们,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青泽付过房钱,顺嘴问了几句,才知道镇中的肉户又新宰了一批羊肉,掌柜派伙夫大清早的就去排队,抢到了十几斤,现下正合计着晚上做些个什么菜式。
青泽向后厨看去——从他甫一跨进这家客栈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听完客栈老板所言,他更加确认那血腥味儿就是从后厨传来的。不同肉类的血腥味儿稍有区别,寻常人分不太清楚,青泽却是最能分清楚的:这从后厨一股一股飘出来的血腥味道里并无寻常羊肉的膻味,反而带着微酸。
青泽问:“我能进去看一眼吗?”
掌柜见眉不见眼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他擦了擦因虚胖而微微冒汗的额头,一副有些尴尬的模样:“后厨腌臜,客人都是禁止入内的。”
青泽点点头,提醒客栈老板给他们开的两间房要连在一起。
老板这才又笑开了,道,好嘞。
他肥胖粗短的手指在算盘上慢悠悠地划,握着对他而言太细的毛笔在账本上写了几笔,递给青泽两个门牌。
这边镇里大多数人都面黄肌瘦,也不知他如何能生得这样胖,这些普通人做来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做起来就显出一种粗蠢和生疏。
青泽拿了门牌,递给殷洛一块,正准备上楼,却听一直一语不发站在身后的殷洛对掌柜问道:“怎么没看到这里的账房先生,我记得这些事情上次是他在做。”
掌柜又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眯眯道:“这位客官记性真好……那账房投奔了远方的亲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殷洛皱了皱眉眉头,正待多问些什么,青泽突然笑着看向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似乎想起了什么:“应兄,你不是说有话同我说么?”
殷是皇族姓氏,青泽换了个谐音,一副很是熟稔的样子。
那掌柜也是见多了千奇百怪的人,见到面前两个男子动作暧昧,也不惊讶,心领神会,低下头继续拨算盘,一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样子。
殷洛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一瞬间僵硬了,直到青泽拉着他走上到了房间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说:“我没什么话同你说……”
“我知道,”青泽松开了他的手,关上了门,转回身来:“后厨里的不是羊肉。”
他回忆了一下,又道:“上次我们来这边镇的时候,曾听一个摊贩提起过镇里的屠夫。原以为他只是把别的劣质肉糜拿来充作羊肉又取了个奇怪名头,现在看来怕是不止如此。还有这掌柜,他看着如此心虚,必然与那屠夫有些瓜葛,应当不只是买了点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