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39)
一旁插着几只长香,代替棋钟。
殷洛坐在青泽旁边,起初青泽若不知如何落子,他还会出言提醒,没下几步,青泽便有些不太开心,让殷洛不要再提醒,自己继续下。
他这么说,殷洛道是没什么意见,可苦了对面的射羿国君。
原本是想佯作不敌,输个两场,他也便是送了个人情,表示个态度,有利于之后的交流,可青泽看似胸有成竹,却总会姿势优雅地在他闻所未闻的星位落子。
没下几步,射羿国君原本优哉游哉的神情就变了,拿起一旁的方帕擦了擦汗,落子时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天可怜见,要让这个人胜,比让他败未免也难了太多。
他与不少人下过棋,从未下过如此胶着痛苦的棋局,可看了对面青年对身旁殷洛毫无惧怖之意、甚至颇为熟稔的态度,就把破罐子破摔干脆胜了对方的念头和着茶水咽了回去,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这青年到底何许人也,虽说生得倒也确实好看,又没有以色侍人的媚气。若说他气质不凡,虽然第一眼看来算得上清新飘逸,可细细看了,总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更无寻常男仕低眉顺眼的温柔,终究算不得最合心意的选择。
若说得了其他王公贵族的青睐,那也是有可能,可若说他能被殷洛另眼相待,简直天方夜谭。
殷洛是谁?天生不祥的被放逐者,在战场上踏着他人尸骨长大的杀神,天下最有名的、独断专行的暴君。
别说情情爱爱,但凡对殷洛稍有了解,多的是说他人性泯灭的言论。
可饶是他再不相信,眼前场景清清楚楚向他呈现出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听呼延所言,他们之前甚至在花楼卿卿我我。若不是眼见为实,自己必然会当呼延为抓窃脸贼走火入魔,胡言乱语。
可恨呐,他要是早知道殷洛吃这套,便早该送些姿容秀丽的男子到玄雍去。
他这边正想着,便听那青年旁若无人地对殷洛抱怨道:“这国君自称爱棋多年,我也不过才第一次玩,他就这般吃力,想来这‘围棋’也没什么难的。我再多下两盘,指不定你便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恃宠而骄。
殷洛道:“宋清泽,我棋力远逊射羿国君,他这是在礼让于你。”
看看看看,什么叫闪瞎狗眼。
射羿国君一边道不敢当不敢当,一边因为听到青泽说还要再下两盘露出了面如死灰的表情。他无声地在心里哭泣了一会儿,自我安慰:这一局也不算白玩,好歹知晓了玄雍之主男宠的名讳,改日派暗探好生调查调查。
也不知这人到底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技巧,自己原本是邀请殷洛下棋,只因他听得有些起劲,最后坐在自己对面的就变成了这个一袭青衫的俊美青年。
青泽听了殷洛的回复,也不当真,又气定神闲落下一子。
射羿国君看了那颗放荡不羁、快飞出棋盘的黑子,又看了眼自信满满的青泽,几乎吐出血来:自己英明一世,终究是栽在了这里。若真的技艺不精,不幸胜过这青年,也只能怪自己——那么多消遣的物事,提什么建议不好,竟然想不开说下棋。
殷洛是个翻脸无情的狠厉之人,自己如履薄冰好几年,今日一朝拂了他的面子,说不定两国的邦交便要栽在这局棋里了。
他这边正无声地哀嚎着,却发现棋局渐渐有了变化。青年天资卓绝,又多下了一会儿似乎摸着了些门道,在自己绞尽脑汁的配合下,颇为励志地得了个险胜。
要说他们为何会坐在这里下棋,还得从昨日叙起。
呼延宏对青泽一通质问,逼得二人不得不转身,那些寻常守卫倒不知发生了什么,呼延宏却第一眼就认出了殷洛。他似乎不敢相信,露出了一众士兵从未见过的表情。
过了数秒呼延宏才移开视线。他又看了看神情颇为轻浮、皮肤白嫩的青泽,最后对着殷洛骂了声:“成何体统!”
那语气与其说是殷洛曾对青泽提起过的对他的仇恨,不如说是不耻。
好似殷洛这般行径有多不堪入目、多自甘堕落、多让他觉得不可理喻似的。
射羿国君个性如履薄冰,这个将军反倒胆敢对他国主君破口大骂。
他骂这句话时一拉缰绳,那匹独眼乌稚仰天长鸣一声,很愤慨不平的模样。
所幸呼延宏虽然气得长戬直抖,好歹也知道此事要低调处理。
待两人被“请”到皇宫,那射羿国君才听到消息姗姗来迟。他远远地疾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串随侍,看到站在房间内的殷洛和青衫青年,又看到几乎是横眉怒目看着殷洛的呼延宏,急得眼前一黑。
那青年言道自己是为窃脸贼而来,也已破了窃脸之案,要讨王爷的悬赏。射羿国君看了他的证据,又看了看殷洛,也不管青年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都笑着应了,责令呼延宏请罪。呼延宏骨头极硬,饶是国君下令,也仍是一副愤懑不平的样子,最后放着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的国君不管,告辞一声,头也不回大迈步离开了。
射羿国君扶着额,叹了口气。
他今日邀请殷洛和青年下棋,也有为昨日呼延宏的冒犯赔罪的意思。
他们下完一局,射羿国君心力憔悴地寒暄了几句,便见呼延宏走路带风地过来。
射羿国君松了口气:这呼延虽说性子太过耿直急躁,但对射羿却是数一数二的忠心耿耿,想必是冷静下来,知晓要以大局为重,赔罪来了。
他这口气刚出了一半,定睛又看了看,脸色一下子比墙还白。
他转头问身旁的太监:“呼延将军有提着兵/器赔罪的习惯么?”
那太监道:“没听说过啊。”
射羿国君转过头去。
——呼延宏左手提着他的方天画戬,右手提着一柄长/枪,神色不善,杀气腾腾,离他们越来越近。
三人坐在一座修在莲花池上的亭台之内,朵朵莲开,风景雅致。呼延宏刚走到长桥入口处,便被随侍拦住。
那两个随侍一脸为难,道:“呼延将军……赏莲亭不得带兵器入内……”
呼延宏看他们两眼,将长/枪换做和画戬同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横劈两掌,把他们劈倒在地。
呼延宏下手不重,两名随侍倒在地上,神志尚且清醒,看到呼延宏怒气腾腾的脸色,两眼一闭,装晕装得出神入化。
呼延宏目不斜视,跨过他们的身体,大阔步走到赏莲亭内,无视国君黑如锅底的脸色,看着正襟危坐、抬头看他的殷洛。
他一甩手,把那柄长/枪向殷洛扔去。
他与殷洛距离不算太远,虽然动作突然、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时间,但殷洛作为经验丰富的武将,稳稳接住必定不成问题。
殷洛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仍是坐着,刚伸出手,那柄长/枪横撞在他胸口。他用脚尖挑起长/枪,伸手握住,枪杆撑地,稳住身形,因刚才被重物撞击而咳了两下。
虽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反应也算迅疾,却到底是没有及时接住。
呼延宏看了他明显不如当年的反应,眼中怒气更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伸出方天画戬,一指殷洛,道:“殷陛下,你曾与小将交过手。多年不见,不知今日可有荣幸,再与陛下切磋一二。”
此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是十足的挑衅。
他身后被他行为惊得宕机了的国君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笑面也消了下去,道:“呼延,你好大的胆子!”
呼延头也不回,道:“无论胜负,呼延宏都会自行请罪,请陛下不要阻止小将!”
他看了看殷洛,又道:“若殷陛下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愿再与小将交手,小将也不会强求。可若殷陛下同意与小将比试,小将可不会因为陛下的身份而留手。”
射羿国君张牙舞爪,蹦得像根弹簧:“呼延!我革了你的职!”
呼延宏也气得跺脚:“那陛下就革!远离沙场、徒领俸禄,我本已算不得什么将军!”
殷洛看了看自己握在手里的枪。
他早年征战使的就是一杆长/枪,自然知晓手里这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世间难得的珍品。枪身乃混铁精钢铸制,杆身坚实,不易断裂,又有回弹的张力,硬招软招都可使得,进可猛攻,退可卸力,枪头雕龙,虎口加刃,刃裹白金,好不气派。
他站起身来,道:“好。”
【第三十九章-射羿风云(十一)】
呼延此人是个武痴,驻守边疆未尝一败。唯有数年前,射羿与玄雍边境有过一次贸易物资摩擦,斗了几个月,最后射羿战败收兵,同意赔偿,宝马乌骓也在那几次战役中瞎了只眼睛。
他从战场上回来,心中憋了一口气,夙夜匪懈,潜心钻研兵法武术。
宝马乌骓因为瞎了眼,自此就失了平衡,脸上挂着一道疤,走路歪歪扭扭,出了好些丑。旁的人看马可怜,劝呼延宏莫要再让它当战马,放它归田,呼延宏把那好心劝他的人打得掉了颗牙,抱着一匹残马没日没夜的苦练,数月之后,竟骑着那匹独眼烈马,比从前更勇悍三分。
他重返战场,骑着乌骓,手握画戬,再没机会与殷洛交战。
其后数年,玄雍新帝登基,射羿进献珍宝华礼,向玄雍寻求庇护,自此结为友邦。
玄雍射羿交好后开辟了一条贸易往来的栈道,绵延千里,驿站数十间。约摸一年多前,朝凤来犯,势如破竹地突袭摧毁了近十间射羿境内的驿站,还杀了不少无辜的商旅,旨在破坏两国日益牢固的商贸链接。射羿国君派使者送了个急件到玄雍告知此事,不日竟得知新帝震怒,决定御驾亲征,率军同射羿一同驱退朝凤之军。
呼延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另一个战场被召回临祁,又多问了几句,才知玄雍军已到达射羿,正在边境安营扎寨。
那随侍说罢左顾右看了一番,凑到呼延宏耳边,悄声道:据说那个“玄雍新帝”此刻就正在玄雍军的军帐内呐。
他说话的语气不似在讲最新军情,而是在讲什么民间传说故事。
呼延宏道了声莫名其妙,入殿领了旨,也率军上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