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茶观记事(20)
作者:巫羽
时间:2019-10-27 09:16
标签:灵异神怪
这些东西,用来给“好兄弟”享用。
当地人管孤魂野鬼叫“好兄弟”,比较诙谐的叫法。
夜晚,家家户户挂上指路灯,一盏盏点缀夜巷,朦胧美丽。何艳眼里的村路,空荡寂寥,只有指路灯孤零零亮着。何清眼里的村路,在指路灯下,则有许多淡淡的人影,它们游荡在外头,成群结队,形形色色。
每经过摆上供品的人家,它们就停下来吃喝,争先恐后,十分粗野。吃饱喝足后,则是有序离开,就是偶尔有几个鬼,望向主人家的大门,蠢蠢欲动,也会被其它鬼拽走。
当地大多数的老民房都供奉过地基主,也就是房屋的守护灵。有守护灵坐镇的房屋,孤魂野鬼进不了民宅大门。
三五鬼魂,来到何宅院门外,它们被食物和酒的香气吸引来。这些鬼魂走得越近,在何清眼里越具体,他甚至能看清它们的衣着,是年代久远的鬼,只是面貌模糊不清,连男女也难区分。
鬼魂过来狼吞虎咽,不时还会警觉地抬起头,看向院门。院门内,站立着一只黄色毛茸茸的风狮爷,一向憨厚懒散的小黄,此时简直有了狮子王般的气派。它抖索精神,双目囧囧有神盯着门外。
何艳看不到这些鬼魂,她焚烧金箔纸后,就打算将五味饭等供品收起来,何清连忙说:“阿姊,再等等。”何艳吓着一跳,她连忙缩回手,小声问:“小清,真得有吗?”何清点点头。
老叔公说过了,五味饭是给孤魂野鬼享用,何艳知道这种说法,但她其实半信半疑。
等过了一会,何清看到鬼魂散去,示意何艳可以收走供品啦。
何艳舒口气问:“小清,你不怕吗?”
何清摇摇头,他觉得鬼魂就像一片树叶,或者一棵草那样的存在,时不时会在路上看到,互不相扰就行。
“看来指路灯的说法,应该也是属实。”
鬼月,家家户户在门外挂的那盏灯,专门为鬼指路。在乡下的鬼月里,人们夜晚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否则不出门。
村民在鬼月里的讲究特别多,除去夜晚不出门外,当月也不婚嫁,如果有人在鬼月里去世,往往要等鬼月结束,才能出殡。他们相信,在这个到处是孤魂野鬼的月份里,如果为刚去世的人举行招魂仪式,谁知道招回家的是谁的鬼魂呢,这就细思恐极啦。
何艳想见去世的爷爷,她执念挺大。何清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见到,很多人,都无法见到鬼魂,无论那只鬼魂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人界和阴间有一份阻隔,就像一堵牢固的墙。
夜晚,何艳坐在侧厅里泡茶,等待爷爷出现。何清陪伴在身边,听何艳讲爷爷以前的事情。从何艳的陈述里,他们的爷爷是很普通的一个老人,但又不一般,比别人家的爷爷要温和可亲。如果不是家里时常有林师公过来泡茶,大概也极少有人会联想到爷爷曾经是一位师公。
当师公是爷爷年轻时的事情,他年轻时经历过怎样的奇遇或者惊险,他从没跟子孙们提起。
“以往觉得爷爷很熟悉,直到小清回来,头七那夜发生的事,才意识到爷爷也很陌生呢。”
何艳倒着茶,看着青黄色的茶汤,轻轻叹息。
“阿姊,在小时候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吗?”
何清听过一种说法,就是有些人长大后虽然看不见鬼怪,可是小孩时期可以看到的。
“没印象能看到,要是爷爷回来,我却看不见他怎么办?”
何艳思考着这个可能。
“对啦,小清,我总觉得,我们老宅里似乎有只黄色的狗,这么大,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何艳呷口茶,思虑着。
何清看向在过道上溜达的小黄,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阿姊,那就是风狮爷。
堂姐其实也能看见那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可能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吧。
这一夜,何家姐弟,等到凌晨也没看到他们爷爷回家的身影,何清想到柯师成说不一定会回来,果然有点道理,就也想开,回屋去睡觉。
何艳独自一人在侧厅里喝茶,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才回房休息。
早上,何艳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坐在餐桌前,吃何清制作的早餐。何清问她:“阿姊,你昨夜几点睡?”何艳执着汤匙,舀一口美味的鸡蛋花生汤,含糊说:“大概是两点吧。”
一勺花生汤入喉,紧接又是一勺,好喝极了,比外头卖的还正宗。
“小清,你的厨艺真棒,在我们何家里也没谁了。”
何艳竖拇指,她觉得她还能再喝一大碗。
花生汤以S市的最正宗,是附近几个城市里流行的传统早点,何艳以往喝过,没觉得多好喝。
“蛋饼也好吃。”
何艳咬一口煎蛋饼,吃相优雅。
“说来,我总觉得似乎不大对劲,小清,我们家那只风狮爷,是不是像只小狗崽那么大,还披了件红披风?”
何艳突然问起何清,听她这么描述,何清想,阿姊终于意识到自己见到风狮爷了。
“小清,你不用回答我。”何艳紧接着摆摆手,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别是最想见的爷爷看不到,把那些妖啊怪啊之类的都给看见了。
第21章 七月灯(三)
早上,柯师成将舅父送去码头搭船,目送他离开,才独自返回。柯师成快步穿行过游客,热闹的店面,来到相对清幽的一处巷子,他把脚步放慢,在树荫下漫行。阳光照耀在路旁西式的游廊上,有点年头的罗马柱上,攀绕着不知在哪一年枯死的藤蔓植物。
“柯先生,早上好。”
一个女声响起,柯师成抬头,看见对面走来一位美丽的女子,正是苏晏。苏晏在下坡,柯师成上坡,一眼对上她红艳的唇,还有唇角的笑意。
“早上好。”
柯师成礼貌回应,他将身子一侧,给苏晏让路。巷子不宽,两个人通行有些挤。也就在这时,柯师成的目光被苏晏提小方包的右手吸引,苏晏右手上缠着一样像条蚯蚓的绿色东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消失的一端,正好扎进苏晏手腕。
以往柯师成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东西不会要人性命,但是宿主精气被吸走,会身体虚弱。
回想昨天,第一次见到苏晏时,并没有看到她手上有这么条绿“蚯蚓”,而且当时苏晏气色红润,估计是今早在哪里招惹到它。
就在苏晏走来,擦身而过,柯师成快速出手,将苏晏手臂上的东西扯下来,他动作神速,不过苏晏还是感应到,她抬头看柯师成,一脸迷惑。
“是根枯枝。”
柯师成展开示手里的东西,果然是枯枝一样的东西。
在柯师成扯下的瞬间,那条绿“蚯蚓”瞬间枯死萎缩,幸好苏晏看不到这个过程,要不得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哦,谢谢。”
苏晏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过还是道谢。
“不用。”
柯师成没做停留,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回头,问还没走远的苏晏说:“想问下,苏小姐早上去过哪里?”
苏晏被问得一愣一愣,好会才听明白,回答:“哦,我去了施家残楼,有什么事吗?”
“没事。”
苏晏想,柯先生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而且她之前没印象手上缠有东西啊。如果不是柯先生一脸严肃,苏晏都要怀疑是什么新奇的追求方式。
等苏晏抬头,身边哪里还有柯先生那竹节劲拔的身影,人早消失在幽深的巷子。苏晏觉得,这位柯先生比较奇怪。
柯师成拐向一条小径,准备前往施家残楼。他张开手掌,原本捏在掌中的枝茎,朽败成灰白色,并且在风中化为灰烬。
施家残楼,柯师成小时候去过一次,大概在七八岁时,当时就有鬼楼的传闻。这栋老式洋楼,之所以叫残楼,是因为一个世纪前的一场火灾,把它大半的房屋焚毁。到今日只剩残垣断壁,还有原址地基上长满的野花野草,以及歪斜的老树。
柯师成过来时,正好残楼这边没什么游客,他知道不能耽误,得速度搜索。在柯师成记忆里,施家院子里有一株很高大的昙花,当然这株昙花跟当年院子里其它植物一样,都被大火烧毁,烧得什么也不剩。可是当年幼的柯师成到来,它展现在柯师成眼前的,还是它枝叶茂盛,花卉团簇时的样子。
即使时隔多年,柯师成再次过来,昙花仍旧是以盛开的样子,呈现在柯师成跟前。它孤零零长在倾塌的院墙角落,百年的岁月从它身上掠过,留下悲凉的痕迹。
一般来说,城市里很少见草妖花精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有一定年头,并且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还是会存在。
柯师成注视这株只有他能看见的昙花,它比童年记忆里要矮上许多,小时候的柯师成惊叹于它的美丽,此时的柯师成却是惊讶于它的邪气。白色的花卉在柯师成挨接近时,瞬间凋零,叶子卷曲抖动。柯师成摸出一张符,夹在两指间,符纸自己点燃,柯师成作势要往昙花身上丢。昙花像凭空蒸发一样,消失无踪。柯师成似乎笑了,他低语:“我要找你不难,乖乖出来,不烧你。”话语声刚落,脑中听得到一声娇嫩嫩地“嗯”,柯师成低头,看到脚边的一块石板上,站着一只小花精,它头顶白花,垂头丧气,耷拉着小脑袋。
“过来。”
柯师成朝它伸出手,小花精心不甘情不愿地跳到柯师成手心,化成一颗种子。柯师成将它收起来,揣进口袋。柯师成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柯师成回头,看到一对拍婚纱照的幸福男女走来,猝不及防被喂一口狗粮。柯师成退开,穿过围观的游客,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跟大隐隐于市一样,在人气十足的地方,有灵性的植物沾染到人类的气息,也会蠢蠢欲动。当年一株老昙花形体被焚毁后,精气还在。在长年累月里,和人类的频繁接触下,它有了意识,它试图将枝茎攀附在人类身上,获取能源,渴望复活。
柯师成回到家,他到院子里找出一个小花盆,将花盆装土,放在桌上。柯师成不急着种植昙花种子,普通的种植方法,它发不了芽。柯师成在自己的指尖扎血,将一滴血滴在昙花种子身上,血液渗入种子,瞬间消失无踪。柯师成脑中听到一声欣喜地:“谢谢你。”他面无表情,摸出一张空白符,在符纸上书写一道封咒,并且将符咒折叠,埋在花盆里。这只昙花精做过害人的事,在柯师成这里,就得乖乖待着,一点坏事也不许干。
昙花精: “……”
做完这些,柯师成才将昙花种子埋进小花盆中,浇上水。小花盆还没有巴掌大,方便带回白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