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36)

　　凌峰垂下眼，一丝不屑的目光被他隐藏得恰到好处。
　　“呵，没有犯罪？那些被荣誉处决的哨兵们死得可是真冤枉。”凌峰的言语里没有指出特定的人，可在座的执委会委员们都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那场导致“守护者”几乎全灭的惨案背后，少不了那个人的身影。
　　最后，还是秦永年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好了，凡事都有例外。我们异能者之间一定要团结，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是为了大局着想。本来黑塔的设立就已经招致了不少流言蜚语，认为它是塔区用来打压异议人士的机构，如果要是真的不让已经治愈的哨兵离开，那么塔区的哨兵们也自然会为此感到寒心，他的家人朋友伴侣们又会如何看待我们呢？”尽管秦永年也像凌峰那样想过，将韩君一直软禁在黑塔里，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言，为了大局，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让步。
　　“景龙，你来说说黑塔对此采取的应对措施吧？”杜望已经疲于争辩，他看见众人似乎没有再像凌峰那样赤裸裸地表达出不满与反对之后，就看了眼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黑塔管理中心主席李景龙。
　　李景龙清了清嗓子，他的手里已经拿好了一份相关的文件，那是昨晚他与其他几名执委在一号白塔杜望的居所一起制定的初步方案，如果今天在座的执委对此没有意见，那么就可以通过并实行了。
　　“首先，要确保这些患病哨兵不能脱离塔区或是联合政府的监管，所以在他们离开黑塔之时必须接受电子芯片置入。其次，为了保证他们的精神海不再因为受到外界的刺激而轻易崩溃，凡是要离开黑塔的哨兵，都必须有一名与之精神链接的监护向导。这个条件是稍微苛刻了一点。”李景龙抬头看了看在座的执委们，果然，他们之间顿时对此有了一定的争议，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塔区的向导本来就人手不够，还要给他们安排监护向导，会不会太过浪费资源了？”有执委质疑道。
　　坐在杜望右边的顾佳接过了这个问题：“这一点无需太过担心，因为很多正常哨兵因为匹配度不合适的原因，最终都选择使用向导素以及疏导仪进行精神疏导，所以向导管理中心这边还是有不少向导都能抽出手来帮忙的，再说了，毕竟能治愈离开的哨兵其实也不多……”
　　“的确，目前黑塔对于游离病的治愈率是90%，但是对于狂化症的治愈率却只有30%左右。所以实际上，能够被确诊为治愈离开黑塔的哨兵并不多。”李景龙轻叹了一声，在黑塔中，他已经签署批复过很多张安乐死申请书了。
　　“我看，要不直接说重点吧？你们准备怎么监控韩君？我们塔区里有可以监护S0级哨兵的向导吗？”上次去了黑塔帮助安乐死无法治愈的病人之后，凌峰估摸着黑塔之中目前能够离开的人恐怕只剩下韩君一个了，因为其他可以离开的已经在集体安乐死之前被匆匆送了出去。
　　“有啊，我们向导管理中心不是才进阶了一位S1级的向导吗？而且，他正好是韩君目前的第一顺位向导，由他做韩君的监护人再适合不过了。”顾佳微笑着看向了凌峰，一只雪貂攀爬在这位美丽端庄的女性向导肩上，黝黑的眼珠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韩君离开黑塔的申请最终得到了批复，有了林少安的证明，他的狂化病被暂时认定为治愈，符合出塔标准。
　　“你在黑塔里所接受的治疗，必须对外保密，如果一旦泄露，你将会触犯塔区泄密罪，到时候等待你的地方还是这里。所以，韩君，希望你出去后，不该说的话就少说一些，可别像在黑塔里这样口无遮拦。”
　　林少安将一份保密书和一支笔递到了韩君的面前，态度冰冷地提醒了对方一句，黑塔地面上的部分是塔区的治疗场所，而地面之下的部分却是塔区里关押重刑犯的监狱。韩君接过笔，在保密书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因为太久没有握过笔，这位前任首席哨兵的字体显得有些凌乱。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虐待我的事情说出去的。”
　　韩君将签好的保密书交还给林少安的时候，冲着对方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
　　林少安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了一声轻哼：“快滚蛋吧。我可不想再伺候你这么麻烦的病人。”
　　面对这位脾气古怪，又多次拯救自己于生死之间的医生时，韩君除了抱怨之外，他对林少安更多的情感还是出自感激。
　　“不管怎样，都多谢你了。”韩君伸出手，一抹由衷的笑容挂在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
　　“废话真多。”林少安轻嗤了一声，他瞥了眼韩君那只有力的手，把手伸过去和对方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仍忍不住要讥讽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个小子一样这么老土了？感谢就感谢，还握手……”
　　那个小子？韩君很快明白了林少安说的人是谁，他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赵弘光。
　　说实话，韩君并没有想与赵弘光匹配的意思，哪怕他已经知道对方是自己目前的第一顺位向导，95%的匹配度比魏辰92%的匹配度还要高，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哨兵，韩君当然清楚与赵弘光进行链接，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世人面前，韩君俨然已经是一名鳏夫，塔区对外宣称魏辰尸骨无存，说不定还有善良的人为他悲惨的爱情流下过眼泪。可如今既然自己已经知道魏辰或许并未离世，甚至对方可能是自由之翼的人之后，冷静下来的韩君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相。要找出真相的第一步，就是离开黑塔，离开塔区。
　　不过韩君也察觉到了塔区似乎对哨兵容易失控的力量十分忌讳，在签署这份保密协议之前，他首先接受了电子追踪器置入手续——一枚指甲大小的追踪器被埋进了他的大腿根部，有了这东西，就好像为野放的猛兽套上了无形的枷锁，他的一举一动以后都会被传送到哨兵管理中心，如果他一旦出现狂化状态，守护者将会根据他的定位最快赶到现场进行处置。
　　而为了保证自己的精神海能一直保持在稳定状态，他也不得不同意了黑塔让赵弘光做他监护向导的要求。
　　在三十五岁的这一年，韩君有了一个小自己十二岁的监护人。
　　他每周必须接受赵弘光的精神疏导，而在那之前，塔区更要求他与赵弘光进行稳定的精神链接，那是匹配向导时才会发生的事情。因为魏辰“死亡”，以及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断掉的缘故，他与对方的匹配已经被默认取消，而作为一名患过狂化症的哨兵，韩君的精神海即便已经修复壁垒，也会比普通哨兵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刺激，所以稳定的精神链接是必要的。
　　“你可以让他进来了。”
　　韩君轻叹了一声，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魏辰可能还在世的时候，与另一个向导进行精神链接，哪怕他并不讨厌那个大男孩。
　　林少安冲站在门口的赵弘光招了招手，不得不说对方真是个体贴的人，因为担心韩君会因为作为监护向导与他强制精神链接而感到不满，所以一开始，赵弘光甚至连门也没有进。他认为有必要留一些发泄情绪的空间给韩君，毕竟对方精神海中那朵玫瑰已经足以说明魏辰与对方的感情，要对方马上接受与自己精神链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40章 精神链接
　　“哥哥，我之前并不知道黑塔会做这样的安排。他们要求我担任你为期一年的监护向导，如果一年内，你的状态稳定，塔区将撤回对你的监管，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进行精神链接……呃，等一年的期限到了，你如果不喜欢我与你链接，我们之间随时都可以断开……”站到韩君面前，赵弘光感到了一股压力，但他确定韩君没有打开哨兵的狩猎气场，或许对方天生就有这样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
　　韩君并没有如赵弘光想的那样表现得十分沮丧或是抗拒，他看着结结巴巴试图解释并宽慰自己的赵弘光，目光温和却也有些无奈，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站在赵弘光肩头蹦跶着的肥啾。
　　这只小肥鸟并不害怕韩君，甚至在对方的掌心舒服地抖了抖毛，它已经习惯了韩君身上散发出的哨兵素。
　　“这个小家伙真可爱，我相信小白会喜欢它的。”精神链接将会让哨兵与向导的精神体产生近似于依赖的情感反应，韩君这句话，已经默许了赵弘光对自己进行精神链接。
　　为韩君进行精神链接要比为他进行壁垒修复简单得多。
　　因为高匹配度的缘故，赵弘光的精神触须几乎毫无阻碍地就进入了对方主动收敛起精神屏障的精神海，然后开始一点点缠绕包裹住那座傲然屹立的黑塔，那里也是韩君精神壁垒形成的最关键部分。
　　“我要开始了。”赵弘光在正式将自己的精神触须埋入韩君的精神壁垒之前，轻轻地提醒了对方一句。
　　“嗯。”韩君平静地闭着双眼，他努力控制着暂时失去屏障的精神海，一点点地接纳着缠绕着黑塔的银色丝线，十多年前，也曾有这样温暖而明亮的精神触须缠绕上自己的黑塔。
　　在获得了韩君的允许之后，赵弘光对自己的精神力不再做任何保留，他深吸了一口气，攀附在黑塔上的精神触须顿时发出了更为耀眼的光芒，但是那光芒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美丽，刹那之间，这万道光芒全部融入了那座黑塔之中，属于向导的精神触须以及属于哨兵的精神壁垒，在这一刻，彻底融合，达成链接。
　　韩君缓缓睁开双眼，他精神海中的黑塔忽然涌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银色的光屑从黑塔之中飞散而出，如星尘般径自飞向了精神海的边缘，一面面泛着微光的无形精神屏障顿时拔地而起，将这片气势恢宏的精神海温柔地包围其中，而受到这股精神力感染的白虎也雀跃地奔跑着，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最后，这只体魄强健、神态威严的猛虎跳上了一块险峰，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