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我仿佛知道得太多(8)
旁边的少年一声冷哼,低声嘀咕:“就算是太子看重要怎样,做出那等恶事,又坏了焦家的名声,活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几人站得这么近,说得再小声也会被听得一清二楚。焦适之即使早就心里有数,还是被这句话刺得心中一疼。这事闹将出来,他便知道这样的话语早晚会满大街都是。
焦芳闻言脸色立变,厉声呵责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要是再满嘴胡言就你别想再出来了!”焦芳威严深重,少年不敢抵抗,撅着嘴低下头来,但看那神色便是不服的。
接连被本家的人刺到伤口,焦君的笑脸有点挂不住了,匆匆跟焦芳父子道别之后就领着焦适之离去。背后的焦芳心中思索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在焦适之被太子殿下亲自招来的时候,他便敏锐地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原本是想着旁敲侧击看看焦君知道些什么,但是焦君却一问三不知。不过也是,焦君的身份怎么可能直接跟太子对话,作为儿子的焦适之更加不可能,太子是从哪里得知了焦适之这个人的?毕竟也只有报上来的人才有相关的资料,焦适之可没有。
多想无益,没有更多的线索根本猜不出来。焦芳转头看着百无聊赖踢石子的儿子,心中不满,果然还是需要再历练两年,琼儿现在根本立不起来。别说别的,光是他刚才的那两句话,要是放在早些年,被锦衣卫或东厂的人听了便是个死字。他们抓人,可从来不需要什么证据。
于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少年又生生熬了两年才从逃出父亲的魔爪。
焦适之这厢,由于焦君来的时候是自己坐轿过来的,根本没有另外的位置能够给焦适之坐下了,正好焦适之现在不想跟焦君一起走,便推拒着自己可以走。焦君看着少年隐隐的抗拒脑袋生疼,心里想骂上两句,张口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只能目送着他离开,许久之后才叫轿起。
焦适之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正需要自己寻个地方好好想想,不自觉便走到了茶楼那处,想起当日他与太子殿下便是在这里相遇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现实。叹了口气,焦适之掀开下摆跨了进去,小二熟门熟路给他上了一应物什。
茶室内悠悠茶香,宁静致远,让焦适之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先给自己泡了杯茶,焦适之舒了口气,手指不知觉摩挲着茶盏,陷入了沉思。
他最先想到的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心中也曾闪过一句话,他记得隐约是“帝好游”。今日则是第二次,这一次的句子太长,长到焦适之不能把它当做不存在。如果两次都不是他记忆中的句子,那么到底是何物?又是从何而来?
他思索半天,却没有半点头绪,是好是坏也分辨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被旁人当做怪物。
焦适之叹了口气,可明明现在的太子殿下仅仅只是太子,为何他所看到的却是帝,难不成还是预知不成?
等等,预知?
焦适之捂住额头,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听过。预知,预知……预见?预见!他猛然抬头,眼眸中满是震惊,他终是想起了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中人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着实忘记了,但那最后一句话还有点印象。
送礼?预见?难不成,还真有如这般如天方夜谭的事情!
第10章
送焦适之入宫的人是刘芳,焦府的其他人并没有出现。
焦君昨晚上已经找他去谈过话了,然父子两人相对无言半晌,焦君只能疲惫地让他退下。焦适之对他已经再无奢望,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再去想,日后的路只能自己去走,既然科举不成,这也算是一条路了。
马车上刘芳格外不舍,低声叹气,“刚从一件祸事里脱身,结果少爷又进了狼窝了,真是晦气。”焦适之无奈,刘芳在他身边几年了,对他忠心耿耿,就是说话总是没考虑后果,太容易出事了。
“皇宫不比他处,就算是在宫外,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不想惹祸上身就少说点。”焦适之斥责,语气却不重。刘芳恹恹地点了点头,看着就在不远处的皇城,脸色更不好看了。焦适之也没时间再继续说下去,等马车停了他就该进宫了。
待他下车,旁边有辆马车几乎与他同时停下,林秀掀开车帘,看着焦适之高兴地说道:“我就猜到了你会提早到,所以让家里人早些送我出来,这不就见到你了。”焦适之轻轻拱了拱手,看着林秀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被车内的人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带着个包裹走到焦适之身边。
焦适之从马车上取来之前就打包好的包裹,里面几件衣裳与他母亲的剑,再则便是几本书。余下的东西他竟是一点都没带,当然包裹内还有刘芳塞进去的这些年他帮焦适之攒下来的所有银子票钱,毕竟他身兼数职,连焦适之屋内的账也是他在管。就是不知道以少爷的性格,贿赂这事做不做得来。
不多时,宫门内出来个灰袍小太监,把腰牌给侍卫检查后小跑着到他们面前。他虽然笑容,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犹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谷公公派小人来带两位去东宫,请两位随小人来。”
林秀脸色微变,焦适之下意识伸手拦住了他,冲着小太监点点头,“请带路吧。”林秀倒没有没有动作,但脸色仍然不好看。
寻常人等少见宦官,对他们的感觉总是偏向负面。焦适之倒没多大感觉,只是这小太监的作态太高高在上,他们入宫是为太子的贴身侍卫,论品级自是比他高,怎料到这东宫来的小太监如此轻慢。焦适之之所以拦住林秀,是因为他们还未入宫,不清楚情况。局势未明的时候不能妄动,更何况这是在宫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能闹起来。
小太监全然不惧,或许其他的主子来说会因为笼络人心而恩宠一二,但对太子殿下而言,但凡不喜欢的,就算珍贵如天上明月,也熟视无睹,更何况谷公公已经特意交代过,既如此,也无须他摆什么好脸色。
三人彼此无话,默默走在宫道上,过了半晌便到了东宫。东宫名端本宫,处在紫禁城之东的外朝东路,文华殿东北处,而太子议事的地方则是不远处的端敬殿。两人被小太监带到后殿次间歇息,后便再没理会他们。
次间被分割成两处,摆设都是一样的,林秀随意收拾了下床榻,发现好歹还是有收拾过的,心情舒畅了些。把东西取出来放好之后,他溜到焦适之那边去,看着焦适之床榻上放着的整齐衣裳说道:“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过来?”
焦适之无谓地说道:“带来再多,日常轮值的时候难道不该穿侍卫服吗?”而且他们是侍卫,又不是内侍,通常是走不到太子殿下身边,也无所谓衣裳的好坏了。
“这宫里着实冷清,我们从进来的时候那小内侍就爱答不理的,看着真来气。”林秀也不是傻,刚才焦适之阻拦他的原因他稍微一想就清楚了,但还是觉得气闷。焦适之瞥了一眼林秀,低声说道:“进了宫里,就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毕竟同时入宫,一处做事,焦适之也不希望林秀那么快就出事。
林秀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真傻,若不是在你面前,总不会如此放松。就是不知道刚才那副做派是这东宫中哪一位的示下。”焦适之略带诧异,原来林秀还是有点……咳咳,不能背后妄言。
“听刚才他所言,该是某位公公,不过这东宫内谁该戒备谁可相信,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还是再等几日吧。”
“好吧,那我们还是先领了腰牌再说吧,不然连宫门都出不去。”林秀说道。
焦适之点点头,轻声说道:“但还有个问题,刚才那位内侍可曾说过去何处领腰牌?”
林秀傻眼。
他转身问道:“你方才便察觉到这个问题了?”焦适之点点头,并解释道:“看他刚才的做派,就算我询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我便未开口。”
林秀郁闷了。
“适之,你是不是漏了个可能?传言太子殿下喜好玩乐,桀骜不羁,为何不是他整蛊我们?”沉默了片刻后,林秀又活泼起来,转头询问正在翻书的焦适之。
焦适之微愣,其实这才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事实,但他却下意识忽略了。
“听说此事是太子殿下主动提及,即便太子殿下好顽,此乃己身所愿,断不会有厌恶之理。”沉吟半晌,焦适之轻声说道。林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现在也只能等到太子殿下想起我们两个闲人了。”
“若真等到那个时候,只会让太子殿下嫌弃我等无趣,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过一个时辰,我等便找人带我们过去。”焦适之摇头。
“找人?宫内有何人会听我等的话?”林秀疑惑。
焦适之淡淡一笑,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籍。林秀托腮无聊,又无处可去,也只得百无聊赖地呆着,最后不得不跟焦适之借了本书消磨度日。若是林秀原先的先生在此,定然大发感慨,原来林少爷还有主动看书的时候。
不过他们盘算虽好,耐不住有主儿早就蠢蠢欲动,按耐许久,终于忍不住翘课来寻人了。
刘瑾哭丧着脸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知道明日怕又会被今日的太傅所弹劾了。但天地良心,这一次着实不是他引着太子殿下往外跑,而是另有他人啊!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对昨日的那两个侍卫很是上心,尤其是焦适之。
幸好他已经做好准备,让谷大用好好迎接他们两个,先留个好印象,再徐徐图之。就算太子殿下此时对他们上心,不过两日很容易又会丢到脑后头去了。刘瑾作为太子身边得宠的近侍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在太子正欢喜的时候不能去触霉头。
“刘瑾,侍卫的住处在何处?”朱厚照翘课之后心情甚好,连宫道上清脆的鸟鸣声都觉得十分舒心。
这件事是谷大用安排的,虽然朱厚照问的人是刘瑾,他却连忙接着说道:“殿下,小人把他们安排在后殿,绝不会惊扰到您的休息。”原本被抢了话头,刘瑾还脸色微动,一听到谷大用的话,心中连骂了几声蠢货,倒是庆幸他没张口了。
东宫本来并没有贴身侍卫一说,守卫在周边侍卫众多,保护端本宫自是足够的。弘治帝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给朱厚照挑选多么强悍的保护者,刘瑾等人虽然服侍周道,却只会引着太子到处玩乐,借由朱厚照这次要求,他更多的是为了给朱厚照再找几个适龄的比较正经的玩伴,至少别再发生偷跑出宫的事情。
因为这样,所以两人住在哪里都是可值得商榷的,住在正殿的稍间也可,住在后殿也可。只是刘瑾没想到谷大用会把人塞得那么远,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不想他们在殿下眼前晃悠,也不能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