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装猫的日子[综] 中(109)
而更可怕的是,干旱永远伴随而来的蝗灾这次也不曾缺席。
蝗虫是一种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动物, 只要没有被细菌侵害,它们的卵可以在气候不适合的情况下存活近十年, 然后等到干旱少菌的时节集体孵化,再集体产卵,短短一年内便可繁殖两代,数量更是第次增加,来年时候便会形成蝗灾,如此反复。
而今年就是很不错的繁殖年节。
在过去的数年时间内,穴兔在地下活动,大草原上丰沛的牧草和稀少的天敌给了它们立足的空间和时间,它们近乎恣意得破坏植被的根系。甚至为了防止地道被食草动物踩踏,会有意识得破坏当地的植被。0
而匈奴部落这几年普遍富裕,自然而然增长的人口以及牲畜数目亦是加大了对草原植被的压力,两相结合之下,形成了大面积的植被退化和光秃地带,这些地方最适宜蝗虫产卵。
本身也不是没有挽回机会,蝗虫含有极高的蛋白质含量,而夏秋季幼虫孵化成长期间也会是不少恰在哺乳期或者生育期的哺乳类动物珍贵的口粮,偏偏那时候匈奴正在激情内战,人类的活动也影响了食草动物的繁殖,加大其警觉状态,去年不少食草类和小畜都并没有进行繁育工作。
夏秋季同样是食肉动物生育幼崽的季节,为了养活孩子,不少平日里不计入捕猎范围的小型动物动物也难逃一爪,失去了捕食者的新生的蝗虫幼崽在去年夏天恣意成长,并且在秋天成年产卵。
于是在兽潮发生后第二年五月的时候,广袤的大草原似乎在一夕之间孵化出了大批量的蝗虫,这些飞蝗密度过大,为了食物它们张开了翅膀。
蝗虫一旦以飞蝗状态大规模出现必然难以遏制,就连凶猛的狼群在此时也不敢掠其锋芒只能慌忙躲避,更不要提食草动物了。
牲畜嫌弃枯草味道不好,它们可不嫌弃,只要是能吃的,吃不死的,蝗虫都会将其解决,所过之境连一点绿色都不会留下,除了实在咬不动的树干,饥饿的蝗虫一点都不会嫌弃。
大草原是一个生态极其脆弱的地方,它的整个平衡都如同在多米诺骨牌上搭建起来一般,一旦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量变,穴兔入草原、匈奴人的增大养殖规模、肉食类动物数量失衡、干旱,这些都是变量,而种种变量积累在了一起,发生了质变。
匈奴人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有被小小的虫子追着跑的一天。这些飞蝗实在太可怕了,它们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撞在身上特别疼,就像是没有插箭头的箭木打在身上一样,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还是连绵不绝的。而且实在饥饿的时候它们也会张嘴咬。
就算是人可以忍耐,牲畜也不行,牛羊被铺天盖地的虫群吓得四处乱窜,完全不听指挥,往常能够帮忙放牧的犬类也排不上用场,甚至还会被惊慌的畜类攻击。
在中国,蝗灾是与水灾、旱灾并列的三大自然灾害之一,其名为蝗,取虫皇之意固然有其本身的可怕,更和它们能够引起皇朝更迭有关。
这就是因为其在农耕文明其无与伦比的破坏性以及其后续难以重建的特性所致。
如今,匈奴牧民们只能呆呆地看着一片黑云越过自己飞驰而去,它们落地后再次起飞时,原来那块还带着点绿色的土地已经完全转为黑黄。
黑色和黄色,是土层的颜色。
无论是它们的来路还是去路均都没有留下一点绿色,就连草丛中带刺的灌木上也没有留下一片叶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有一个老人猛然间跪了下来,“完了……全都完了。”
大草原的中心地区,篝火灰烟通天,面上绘着神秘色彩的巫者在火堆边上念诵祷词,他的身后趴跪着所有的王帐之士。
在大巫沟通上天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立。
巫者绕着火堆边念边跳,然后他以骨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在碗里滴上鲜血,这个碗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每个匈奴勇士都在里面滴入了自己的鲜血。
随后巫者的声音骤然间高亢,他取来宝石将它丢进了火堆之中,然后匍匐在地,口中咒文不停。
冲天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熄灭,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直到最后一点火星完全暗去,宝石被从灰烬中扒出,此时已经烧的赤红石头上被泼上血液,石块骤然间遇冷发出噼啪声,一点一点龟裂开来。
在巫者看来,这便是上天给与他们匈人一族的启示。
他仔细地观察着石块的情况,甚至趴伏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边角,片刻后他沉默了很久。
“大巫……?上苍可有给我们启示?”军臣单于此时心急如焚,他不由打断了大巫的思考,“我们该如何做,才能平息上天的愤怒,让我们的草场重新生长出来?”
大巫在侍者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他看着军臣单于道:“北边,上天说他给我们留下了一条在北边的路。”
军臣单于皱了皱眉,这一答案和他的设想并不相同,按照他的计划,是准备大军南下,结合左右部和杂胡冲击大汉防线,以掠夺的方式将损失填补回来。
军臣单于犹豫了,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只要南下就能够获取资源,而且他也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向接连吃瘪的左部和右部宣告王庭的统治者地位,如果现在北上无疑就失去了这次机会。
但他并不敢和大巫辩驳,巫的话语是绝对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巫,上天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北上?”
言下之意就是,可不可以再等等?
巫淡淡扫了他一眼,举起了双手向着蓝天喊道:“北,只有向北才是我们的活路!”
原先只有他一人听到的答案被揭晓,民众立刻欢呼了起来,并且有人言道:“我就说去北边吧,我亲眼看到蝗虫南下的!”
“而且北边更冷一些,寒冷的地方虫子不敢去。”
“大单于,下令吧,我们现在就北迁,无非就是提早去越冬地。”
军臣单于捏了捏拳头,他无奈宣布了命令,并且开始安排北上的次序,整个匈奴本部都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动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忙着收拾细软的时候,军臣单于却独自一人坐在王帐内许久,沉默不语。南宫公主带人要来收拾东西,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意外,“大单于?”
“怎么?嫌我碍事了?”军臣单于坐在背光处,他缓缓抬起的眼中闪着狼一般的目光。
南宫公主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即便她是大阏氏,是整个匈奴草原的女主人,但无论她的汉人血统还是女人的身份都注定她不能出现在祭天仪式的现场,所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草原的主人,你可以待在任何地方。”南宫公主垂着眼帘轻轻说道。她并没有奉承军臣单于的打算,而是选择开始收拾房间,匈奴的女人,即便再高贵也有自己的任务。
譬如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沉默的军臣单于在她靠近他附近想要拿摆设的花瓶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南宫,我听说你们大汉是没有大巫的,对吗?”
南宫公主微微一愣,她点点头,见军臣单于没有松手的意思干脆顺势坐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问道:“如果您说的是匈人大巫一样的那种,大汉的确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大单于?”
“没有大巫,谁来传达天的意志?”大单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道。南宫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怀疑,于是她半试探半诚实地回答道:“大汉的皇帝就是天子。”她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出了「天子」两个字,“天子就是天的儿子,能够传达上天旨意的人自然就是天子了。”
“天子……”军臣单于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哼笑出声,“你们汉人还真是敢说啊,如果你们大汉皇帝是天子,他怎么不能像大巫一样去和上天沟通?你们大汉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灾难?”
南宫淡淡道:“我们大汉有一句话叫永远不要拿一些小事去烦劳别人。既然大汉目前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何必去烦劳上天呢?”
“好个伶牙俐齿。”军臣单于道,他语气中倒是没有负面情绪在,他捏了捏南宫的手腕,沉吟了许久。
他沉默,南宫便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一直到军臣单于缓缓吐出了一句极为可怕的话,“我记得……你们大汉的巫……不是继承制?”
匈奴的单于制度传到君臣单于这里已经是权利高度集中,他本人着迷于也享受与这种权利握在手中的感觉,他可以轻易地将别部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治下的草原是所有匈人单于中最为广袤的,就连匈人的最大敌人——汉国,都将真正的公主嫁给了他,并且为了讨好他开放了通商口。
无论是左部还右部都服从于他,他扬鞭指着的地方都能拿下,只要他在,匈人便战无不胜,这难道不值得他骄傲吗?
但今天他忽然发现,他所谓的一人之言在巫的面前不值一提,几乎没有一个人在等待他的指令,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下了「我们即将北上」的判定,而他虽然是王帐大单于,但是整个匈部的信仰都在大巫身上,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得不在许多时候对这个老者退步。
这,才是独一无二的权势。
而他,或者说之前的每一个单于,不过是巫手中的棋子,这一点令军臣单于非常不安。而恰恰他妻子的母国有着在他看来最让人安心的模式,大汉国的巫并不是承袭制度,甚至于下一任的巫的存在是由国主来决定的,巫的一切话语都只是皇帝的参考意见。皇帝可以选择采纳,也可以选择拒绝。
这实在太吸引人了。
军臣单于对着他的妻子说道:“你同我说说你们大汉的故事吧,不光光是现在的大汉,还有以前的。”他捏住南宫公主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要更了解你。”
南宫公主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道:“只要大单于愿意听。”
但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大单于,正是她用一袋胡椒,换来了匈奴大巫的一个字。
那个字,正是——北。
非常合算不是吗?南宫笑容恬淡温柔,在帐外一片繁忙之中,帐内女人的声音柔和得就像潺潺小溪一般滋养了匈奴大单于心中名为野心的树木。
匈奴一路向北,如众人预料中一般,受到蝗虫影响的地方越来越少,而且北方也有冰川融水,在旱季也滋养了一片土地。
这片土地就如沙漠里的绿洲一般成了饥饿的牲畜们的救命稻草,几乎不需要人们驱赶,又累又饿的牲畜们在嗅到新鲜牧草的方向后立刻就撒腿跑了过去。
虽然现在这个季节就北上也意味着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蓄积牧草,今年的冬天一定会比往年更加艰难一些,但是沿途迁移时匈奴民众就已经在讨论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