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装猫的日子[综] 中(139)
孙子有如此天资又有如此机缘,容不得吕翁不多做思考。这样就定然会因为长子耽误到孙儿,也耽误到吕家起复的道路。
若是如此……
实在不行,便只能改换国籍了。
不过这件事吕翁准备等长子归来之后再与他商量一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教导孙子。
他爱惜得一一摸过自己的藏书,只觉得心中蠢蠢欲动至极。
不过吕老先生很快就失落得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理由很简单,大孙子虽然记忆力出众……可是他不识字啊!所以现在他要教导孩子,只能一句一句带着孩子念,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
吕安小朋友对于识字表现出了稍有的抗拒,小孩的眉毛锁得死紧,小胖手震惊得啪啪点在了竹卷上的文字上“这才不是字。”
吕翁闻言眉头一皱,卫国的文字从魏,吕翁给孙子看的却是卫国真正的文字,他看看孙子小胖手点着的位置,耐心很好得问“那安儿觉得什么是字?”
于是他就看到小孙子拿起笔在竹简上歪歪扭扭得写下了几个字,然后特别自豪得对吕翁说“这是安儿的名字,祖父你那个是画画啦~”吕翁并不生气,他凑近一看,大孙子写的是一种比起如今魏国文字更加简便的文字,字形扁宽,也更加直挺。
莫非是仙人使用的文字?可没道理啊,仙人与天同寿,文字应当会更为繁复瑰丽,怎会如此简单?吕翁思索了片刻,又觉得这个字体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不过这个暂且放在边上,大孙子会写几个字就不想学卫国文字了,这怎么行?
文字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如果自家人不认识自家文字,岂不是笑话?此前卫国就因为魏国强行推广其文字闹过一场,可惜被镇压,但如今的卫国人哪个不是会写两套文字的呢?
幼儿不习卫字,于吕翁看来便是忘本,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偏偏大孙子如今是家里头的宝贝蛋,老妻和媳妇都看得紧,吕翁心里头也极其疼爱,他也不舍得多做责骂,思考了半天,他还是用答应孙子在门口种稻换来了小郎君嘟着嘴巴学习卫字的承诺。
然后他又用帮忙挖田、灌水换来了孙子每天都要练字以及背书的承诺。
正当他打算用提供种子换些什么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孙子抱着之前的一袋稻米正警惕得看他。
咳咳,吕翁当即干咳一声,将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恢复了之前慈祥的阿翁形象,他表示阿翁当然不会做出抢你米的事情啦,来来来乖孙过来,阿耶教你给爹爹写信哦!
半月后,位于赵国首都邯郸的吕不韦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他展卷一看之后一愣,竹卷上的字非常稚嫩,并不是他父亲的手笔,第二眼他才开始看上头的内容,越看便越加吃惊,儿子居然病愈了,而且还恢复到了可以给他写信的程度,虽只是寥寥数语,但也足够让人欣慰。
这几日因为自己一个突然想法而心力憔悴的男人捏了捏儿子送来的竹卷,他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上头的墨迹,坑洼不平,不少地方还有墨点在,一看便是新手所书,只通过这个他都能想到家中小胖娃艰难挥笔的模样。
吕不韦已有两年不曾还家,并不知晓儿子具体恢复情况,加上家中一直同他说吃药一事,他只以为儿子是经过了漫长的恢复,因此看到这封书信倒也不算太过错愕。
他很快便将之重新卷好,又打开了父亲的那一份,这一看便看得他眉心紧锁。
父亲写来的信件内若是旁人看来自然没甚大消息,但是在他看来其中字字句句都十分敏感。
——魏国新政,欲抑商。
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吕不韦虽然是卫国人,但他长期的经商范围却不在魏卫两国之间,而是去了更远的齐赵二国,齐、赵二国虽是邻居,却也是死敌,彼此之间恩怨交缠了几代,看对方的商人都有些那么不太顺眼,日常行商多少会有为难,而吕不韦作为一个卫国人,相对而言在双方都能更吃得开,他低买高卖来回辗转,终是被他踏出了一条商道。商道既成自然就要想办法往高端发展。
赵国立国多年,但在长期和别国交战期间国库难免空虚,国内经济环境亦是紧张,如此环境之下以金银开路比以感情开路要可靠得多,吕不韦便是通过砸钱这一个最土的方子,从宴会末席一点点往上头开始爬。
他也是读书人,也是商人,一个儒雅又有钱的商人在宴会上是很吃得开的,这世上多得是抱着自己的落日余勋充面子的人,而面子这东西,多少需要些底气,他恰恰能给予这部分底气。
吕不韦走得多见多识广,出手大方擅长捧哏夸人,加上为人义气,渐渐的他身边便多了几个小圈子,他亦是在赵国的贵族圈子里渐渐有了名声,于宴会上的座次也越来越高,终于他有幸参与到了更高一等的宴席上,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秦国被送来赵国的人质,现任秦太子的不受宠庶子,嬴异人。
在异国他乡做人质日子总是不会太好过的,何况秦、赵两国是交战国,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国之间赵国处于上风,是以嬴异人被奚落得很惨,而等过一段时间秦国又占了上风,异人更是成了这些王孙少年们奚落的对象。吕不韦细细观察,他发现异人这人很有趣,他非常擅长隐忍。
无论是被人嬉笑、怒骂均是保持一幅唯诺姿态,这模样自然很快引得王孙们无趣,若非吕不韦紧盯着观察,还真不能发现此人骨子里头的一点子硬气。这人就像是蒲草一样,看起来轻易就能将之压倒,却非常难以将他折断。
不管前一日受了怎样的折磨,翌日只要有宴他依然会出现。
有趣。
是个人物。
可以结交。
他下了如此判定。
但出于谨慎,他又在社交圈打听了一下这个秦异人,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庶子、母亲不受宠、被父亲打发来秦国、没有资助生活困难吃不饱饭种种标签连翻叠加构成了一个可怜的异国质子,一个明明是强国派来的却可以任意欺辱没有人会为他出头的质子。
吕不韦非常清楚,这样的人长期生活在绝望和苦熬之中,他人生中可以给于他选择的机会太少了,所以一旦看到了一根稻草就会死死拽住。
他,想要成为这一根稻草,因为他从异人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这份可能让他实在不免心动,而此前他尚且犹豫于是否要踏入这一池子浑水,而现在,似乎冥冥之中给了他这个借口。
天予之,不取,必为天厌。
男人单手卷起竹卷,他腾地站起身,他要回家一趟,他要同父亲当面详谈此事。
他准备,用自己的所有作为赌注,去赌这一场滔天富贵。
不过在归家之前……为何父亲还要他千里迢迢采买小彘归家?
虽说要归家,但在赵国的关系网尚且需要维护,离开后的种种布置也要费心,因此等吕不韦真的踏入卫国国境的时候已经是两月以后了。
说是国境,其实也就是城邦的边缘,毕竟卫国本身其实也就只剩下一座城了,他一路驱赶牛车前进,一边坐在车辕之上留意周围民众的闲聊之声,这是他行商时候得出的技巧。
最贵的货物一定是君王需要的,但最好卖的货物一定是民众们挂在口边的。这也是是他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积攒起大量资金的技巧。然而他听了半响,却愕然发现卫国的民众闲聊的话题几乎只有一个——种田。
他一路行来,入耳的关键词全是育苗、垄田、堆肥、灌水、冷田暖田云云。
这些名词有些他熟悉有些陌生,但其中被提到最多的还是吕家。
吕不韦家其实姓姜,自家当是周朝开国元勋姜尚之后,吕是他们家的氏族名,不过因为吕不韦从商,外人唤他家多半称其氏名而不用姓名。
所以这个吕家,应该的确是他们家没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吕不韦心里头有些慌,正当终于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而见到了门口正在接客的一老一少。
老者正抚须大笑,同拜访者谈笑,他另一手牵着不到其腰迹的一个幼童,小孩扎着垂髫小辫,小脸又白又圆,脸颊丰润,看起来肉嘟嘟的极为可爱,大眼睛乌溜溜的,极为灵动,他正盯着那客人牵着的马思索什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不韦觉得那小孩视线的落点是那马匹下腹之物……
应该是自己角度不对看错了吧!这么小的孩儿,哪儿会去在意这个?
就在他为自己想法汗颜之迹,忽而就和那小孩的目光对上了,吕不韦不再多想,他慌忙下了牛车快步前行,“阿父!孩儿回来了!”
一番忙乱之后,来拜访的客人和他打过招呼之后表示改日拜访,体贴得给重逢的吕家一家人留下空间。吕翁吕媪二人双双前来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哭,吕夫人也看着久久未归的丈夫也在落泪,一家人簇拥着吕不韦入了宅院,完全将他带回的货物忘在了外头。
被遗忘的小豆丁回头看了眼不靠谱的大人们,不得不在此时撑起场面挥手让人以及他带回来的几车货物入了吕宅。但房门关上之后没多久,吕不韦的地位就立刻降下来了。因为吕不韦这次带回来的货物颇多,吕家两位女主人和儿子/丈夫叙旧完不得不将重心全放在了这些东西上,尤其是吕不韦带回来的小彘和小羊,还有两头小牛犊更是重中之重。
在农耕社会,一头牛的价值不亚于宝马和拖拉机的结合体,对于寻常家庭来说一头成年牛的价值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宝马奔驰之类车辆于一般家庭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也要不吃不喝积蓄好几年才能咬牙买上一头。
小牛犊价格稍低,但这可是两头小牛犊,只要能养大,不管是自家使用还是出售都非常不错。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牲畜,又都是幼崽不能合笼,他们必须要赶紧找人搭建兽棚。
吕老父则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吕不韦带回来的一箱宝物上。
吕不韦此前为了行商,多次往来各国,更是多次前往战区,这种不能吃不能用的器物在要活命的时候完全没有价值,乱世食物盛世古董便是如此,吕不韦动了些手段收集了不少文物古董,他没有自己收藏的打算,宝物烫手,这些都是他未来敲开关系网的问路石。
然他虽在此上有些研究,但是父亲浸淫此道更深,这次他全都带回来请老父掌眼了。哪里想到父亲一看到他打开了箱子都顾不得同他说话,立刻捧起了其中的几卷竹简匆匆回了房内。明明是多年未归的游子,现在却孤零零得站在了院落之中。吕不韦颇有些无奈,他摇摇头轻笑一声,正要唤来仆佣为他烧水,就看到矮墩墩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也就是这么一站,吕不韦才发现这孩子五官完全吸取了他同夫人的优点,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像他的夫人,水灵灵又圆溜溜,清澈得就像是明亮的溪流,眼睫一眨一眨,就像是清泉跃动一般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