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说给沈先生(4)
完成上妆,林景澄理了理周绍钧的寿服才直起腰板对沈郁生说:“可以移床到守堂厅了。”
沈郁生点头,他声音暗哑地道句谢谢,便迈步跟着移床的工作人员往守堂厅走。
阿堂和晓格步子慢了一些,跟在最后面。
阿堂哭得鼻子有些堵,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停下脚步擦下鼻涕,他小声对晓格说:“我怎么觉得生哥这么冷漠?他好朋友去世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晓格瞄了眼沈郁生的背影,冲阿堂摇摇头:“怎么可能没反应?我去殡仪馆后院找他的时候他一边抽烟一边偷哭,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了。”
阿堂和晓格交谈这会儿林景澄和杨妙语正摘着口罩和手套要去洗手,碰巧把他们的对话听进耳朵里。
杨妙语声音极小地说:“沈郁生在后院偷哭,听起来怪可爱的。”
林景澄回头看了眼。
匆匆一瞥,他只看见沈郁生随移床人员向左拐去的侧影。那低头垂眼,嘴唇紧抿的侧脸让他觉得沈郁生是真的很难过,把伤心憋在心里的这个劲儿也很像从前的自己。
之后除了遗体需要补妆以外,林景澄算是彻底结束为周绍钧化妆的工作,也自然而然和沈郁生没有进一步的交集。
但他有听杨妙语说沈郁生这几天不眠不休地为周绍钧料理后事,整晚整晚地守灵不说,还替周绍钧付清所有葬礼上需要的费用。
杨妙语以为林景澄会夸赞沈郁生重情重义,哪知道林景澄开口就是:“你是来殡仪馆工作的,还是来殡仪馆追星的?”
林景澄声音一向温软,哪怕是语气严肃都没有让人害怕的感觉。
所以杨妙语笑嘻嘻地回他:“来工作的,闲暇时间再追星!”
林景澄没空和杨妙语在这瞎掰扯。
今天殡仪馆没有需要化妆的遗体,难得清闲。与其瞎扯,不如回宿舍休息。
他们殡仪馆的宿舍是供入殓师倒班用的,一共六个入殓师,三男三女,倒班的时候和各自对应的搭档一起倒。
为了保证大家的休息,殡仪馆人性化的提供了单人宿舍。房间不大,但环境不错。有时候太累懒得折腾,林景澄会在宿舍连住好几宿。
看林景澄要走,杨妙语问了嘴:“你去哪儿啊?”
“回宿舍睡觉。”
杨妙语“诶?”了一声,问:“一会儿吊唁厅要举办周绍钧的追悼会,你不去看看吗?”
林景澄一向受不了追悼会的场面,摇头说:“不去了。晚上不是还得聚餐吗?我先回去睡一觉,省得晚上没精神。”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吧!”杨妙语跟在林景澄身后往外走,两人方向截然相反。一个朝宿舍走,一个朝吊唁厅走。
吊唁厅这会儿有明星和导演,还有粉丝和媒体。而沈郁生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捧着周绍钧的遗像站在最前方。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垂下的双眼是肿的。在灵堂连守几晚让他面色憔悴,下巴长出的胡茬也没空去刮,看起来落寞又恍惚。
杨妙语隔着老远偷拍一张沈郁生的照片发到入殓师的六人群里,说:【沈郁生这表情看得我好心痛。】
六人群里有对中年搭档,是林景澄的亲舅舅林建明和许婧许阿姨。
剩下那对搭档男的叫邢达,女的叫陆小婉,是林景澄的师哥和师姐。
群里最先回复杨妙语的人是陆小婉,她发个哭泣的表情,说:【我也看得心里难受。以前营销号总说沈郁生是个事儿逼,还爱耍大牌,现在一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林建明:【好男人还是有几个的,你们林舅算一个。】
邢达:【那你们达哥也算一个。】
许姨:【景澄呢?怎么没出来聊天?我看外面要下雨,要不然晚上的聚餐咱们直接在休息室吃火锅吧!】
杨妙语:【师傅回屋补觉去了。】
但是回房补觉的林景澄一直没睡。他手机没调静音,这会儿在枕头边儿不断震动。翻身侧躺,他顺便拿手机看了眼大家的聊天内容。
林景澄先是看到杨妙语发的那张沈郁生手捧周绍钧遗像的照片,然后看见许姨说晚上聚餐吃火锅,最后看见杨妙语连发五个周绍钧的追悼会小视频。
邢达在群里调侃杨妙语:【记者都没有你敬业。】
杨妙语无视邢达的调侃,自顾自地说:【不行了不行了,我看不下去了,粉丝哭得我太难受了,心疼死了。】
林景澄随手点开一个小视频。
视频刚缓冲完毕,涌进耳里的揪心哭声让他直接按叉,不忍心把视频看完。
他睡意全无,又发现外面开始下雨,滴滴答答,很像视频里的哭声。
群里消息不断,大家开始掷骰子,让点数最小的人去买火锅材料。
林景澄说:【我去吧。】
杨妙语:【师傅,你没睡着啊?】
林景澄:【恩,突然不困了。】
找到雨伞,林景澄动身往外走。中途路过吊唁厅,周绍钧的追悼会正好进行到尾声,粉丝的哭声越来越大。
林景澄隔着人群看了会儿,注意到沈郁生腰板挺直地对着周绍钧的遗像发呆。
压抑的场景让人心口发闷。
他不打算看下去了,便打着伞,踩着雨,快速走到停车场开车去超市买食材。
进了超市林景澄直奔生鲜区,他拿了三盒牛肉三盒羊肉,之后去拿虾滑和蟹腿,最后去选蔬菜和调料。
中途陆小婉在群里提醒林景澄别忘了买酒和饮料,林景澄又去酒水区折腾了一圈。
等结账出去的时候,雨下的跟小型瀑布似的都冒出来白烟了。
林景澄两手都提着东西,还是好心的保安大哥撑着雨伞把他送到车边的。
回殡仪馆的这段路开了能有二十分钟,雨打着车窗让林景澄看不清前路,只能放慢速度。
终于开到殡仪馆,林景澄放弃打伞,拎着两兜东西下车。等把车锁好,他立刻冒雨往馆里跑。
王叔正好在馆里坐着,看林景澄跟个落汤鸡似的赶紧拿纸让他擦擦脸。
林景澄接过纸巾往脸上擦,目光不经意一瞟,发现大厅的角落里还坐着沈郁生。
只身坐在吊唁厅的人把头压得老低。角落昏暗,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是暗的。
林景澄视线对着沈郁生,话却问向身后的王叔:“怎么就剩他自己了?那经纪人和小助理去哪儿了?”
王叔说:“遗体不是火化了吗,那俩人正在接待室等骨灰呢!”
林景澄了然地点点头。他没有说话,依旧在看沈郁生。
看了几秒,他发现沈郁生在哭,不然他的肩膀不会抖得这么厉害。
思忖片刻,林景澄把两兜食材放在地上,拿着纸巾往沈郁生身边走。
他步子不快不慢,最后停在沈郁生身前,弯腰把纸巾递了过去。
“别哭了。”林景澄温声说。
这一刻是安静的,静得听不见扰人的雨声和风声。但林景澄的声音就像带着回音一样,在沈郁生头顶转着圈地绕。
沈郁生没有抬头,只是用酸涩的眼睛对着林景澄的鞋尖。
林景澄耐心极好,见沈郁生毫无反应,他把声音放轻,又说了一遍:“别哭了,给你纸,你擦擦脸。”
这句话打散了萦绕在沈郁生脑顶的回音,他这才动了动脖子,渐渐把头抬起。
沈郁生抬头的速度很慢,视线也很慢地向上移动。从沾水的鞋尖到笔直的双腿,从笔直的双腿再到精瘦的腰身,他一点一点地把眼前的人看进眼里。
最后落进眼底的,是从指尖到指节都干净白皙,雨滴正从手窝滑到手背的一只手。
沈郁生记得这只手。
这是在他的梦里,或者幻想里,才会出现的完美无瑕的一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生哥以前不认识澄澄哈,他记得这只手是因为澄澄的手和他经常脑补的手重合了。
第4章
沈郁生接过纸巾时嘴唇动了,雨天的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一刻来了。
“轰隆”一声,掩盖住沈郁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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