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45)
他的嘴唇贴着焦望雨的头发,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吻落在上面。
他说:“暂时不能陪你了,对不起。”
濮颂秋的对不起就像一把刀扎在了焦望雨心上,他皱眉,突然间大脑不受控制一样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他望着面前人暗淡无光的眼睛,上前半步,只要微微抬头就能吻上对方的嘴唇。
他想吻他。
焦望雨想吻濮颂秋。
濮颂秋也想吻焦望雨。
然而他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烟烫了濮颂秋的手指,直到程尔跟简绍呼哧带喘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那个吻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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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告别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尤其在未来不可知的情况下。
程尔、简绍、焦望雨、濮颂秋,四个人坐在食堂一人一碗面,吃不下,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压抑是一定的,濮颂秋想说点什么,他不愿意看着大家跟着他低落,可是一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仿佛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们四个吃完饭,濮颂秋回宿舍去拿行李。
临走前,焦望雨问他:“答应我的,能办到吗?”
濮颂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不要失联。
“嗯。”濮颂秋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多留恋一分。
他哪有什么资格留恋?
如今的他,是被雷电断手断脚的树,在重新枝繁叶茂前,他没办法去奢求更多。
路边,公交站台。
濮颂秋提着行李上车,另外三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焦望雨看着他把零钱塞进售票箱,看着他提着行李走到了最后一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他转过来望向自己,欲言又止。
似乎每个人都在欲言又止。
轰隆的雷声在头顶响起,焦望雨仰着头看着公交车上的人,突然开口对他说:“以后我不带手电的时候怎么办?”
他一句话,让濮颂秋的心都揪了起来。
公交车发动了,焦望雨不可能像是偶像剧里的人那样在后面追逐驶离的车,他只能强忍着,最后忍不住,用袖子蹭了一把脸。
濮颂秋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想,只是盯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又不是这辈子都不再见面了。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濮颂秋无力地趴在前排座椅的椅背上,他用力呼吸,在心里问:妈,我怎么办……
怎么办?
人生好像走投无路了,又好像有无数条路摆在面前。
所谓无依无靠,风雨飘摇,大概就是这样了。
下雨了,这次焦望雨不会再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接自己,也不会有人隔着肯德基的玻璃窗笑着冲他挥手。
暂时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自己喜欢的人,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悲伤中,用未来的时间努力让至亲离世留下的伤疤结痂,然后再回到人类世界,努力活着。
濮颂秋也想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得躲起来。
濮颂秋走后没多久就开始下大雨,简绍跟程尔拉着焦望雨快步往回跑,因为雨下得太大,不得不就近在教学楼暂时躲雨。
焦望雨看着窗外,突然说:“不知道他带伞了没。”
程尔跟简绍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只是捏了捏焦望雨的肩膀,让他在旁边的台子上坐下。
三个人并排坐着,看着外面的雨。
天已经快要黑了,上课的人也已经走光了。
教学楼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经过也没人在意他们为什么在此处逗留。
雨下得大,把刚刚长出来的花花草草砸得可怜巴巴。
焦望雨盯着那些花草,随着光线变暗,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对,濮颂秋走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回来,大概也不会再睡在他对面的那张床上了。
过阵子,或者最晚下个学期,会有其他人取代濮颂秋加入他们,像是值日生用黑板擦擦掉上一节课老师写下的板书一样抹掉濮颂秋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再听不到深夜对方不知为何的叹息,也不能再在失眠的时候翻个身盯着对方看一整晚。
焦望雨曾经想过,或许两个人不常见面,有些感情就会被冲淡。
从小他就被教育,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那么时间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人心呢?
他可以,不喜欢濮颂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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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颂秋走后,焦望雨生了一场大病,高烧直逼40度,人都快烧傻了,不仅是发烧,还咳嗽,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焦望雨忍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怎么样,就是不想去看病,身体越不舒服,心里就越是痛快。
严重高烧的第二天下午,焦望雨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直接被程尔他们抓去校医院挂点滴,他不愿意去,愣是被俩人拖着扛着拽着送了过去。
之后,挂了几天的点滴,简绍跟程尔轮流盯着他。
焦望雨这病是慢慢好了,但对面的床铺依旧是空的,手机也始终没有濮颂秋发来的消息,因为这个,他整个人还是没有精神。
程尔不在的时候,简绍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濮哥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魂儿都没了似的。”
简绍总想说点儿什么,暗示点儿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暗流涌动的,需要有个人搭把手帮他们认清自己。
但怎么说,什么时候说,简绍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焦望雨听到简绍这么问,心虚得不行,只能乱找借口,说是换季,有些上火。
是有些上火,但根本就与换季无关。
濮颂秋是个骗子,说好了保持联络,可他食言了。
焦望雨偷偷往那个手机号码打了好几次,然而每一次都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每一次听到那个机械的女声,焦望雨的心都好像是被丢在了加了冰块的水里,又冰又疼,难受得不行。
焦望雨其实是有些理解不了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抽身,遇到那种事情,有朋友陪着有朋友安慰,难道不好吗?
他不懂。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去想这个问题,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
是嫌他烦吗?
是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连朋友都不是,倒是确实没必要继续保持联络。
焦望雨心里难受,却狠不下心生他的气。
那边的人想不通,但濮颂秋确实有自己的理由。
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一切错误都停下,悬崖勒马,拨乱反正,无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他的心,都回到正轨上来。
濮颂秋告别焦望雨他们之后回到了老家,那个老家并不是他跟焦望雨一起读高中的地方。
当初他爸离世,他妈带着他回到她的老家去,她找了份保姆的工作,住在雇主家里,濮颂秋借住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亲戚家。
这一次,父母都不在了,濮颂秋犹豫之后决定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
然而,就算回去了,日子也过得并不轻松。
他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年他爸生病,家里的房子卖了,钱花光了,也依然没能留住人,这一次,他妈突然离世,甚至没给濮颂秋留下一句话。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当初濮颂秋放寒假后依旧借住在那个亲戚家里,亲戚人很好,让他们母子到这里来过年。
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濮颂秋的妈妈年前工作的最后一天,然而就是在这天,她为了救雇主家调皮的孩子出了意外。
出事后,雇主一家根本不露面,濮颂秋整个人都傻了一样,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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