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恩不图报(8)
民以食为天,村民每日里想的只是如何让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尽管山外有更先进的机械耕作,但是各种大型设备暂时进不了这样险峻茂密的山林,林家村仍旧靠着人力和勤勤恳恳的牛马驴骡在田野间劳作。林州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林家村里最好的庄稼把式和最优秀的猎手。
林旗每天仍旧沉默地跟在林州身后,替他拎野菜,背猎物。
林州教他使用自制的弓箭,没想到林旗长得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这一行却很有天分,拨弄了几下就射得比他还准了。
然后后山山林就成了林旗的屠杀场。
不管野鸡野兔,大的小的,老的幼的,林旗一箭一个准,从不走空。
林州吓得慌忙拦住林旗的箭,救下在他们正前方瑟瑟发抖跑都不敢跑的小灰兔。
“旗哥,我们是靠山吃山,祖训说的‘依需而取‘,可不能赶尽杀绝的。”
林旗放下弓箭,接过林洲的背蒌,沉默地背在肩上。
林旗从醒来时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从不违逆他的意思,抛开那天他亲了他一下的流氓行径不说,林旗一直是很听他的话的。但是林州面对日益稳重深沉的林旗,渐渐觉得压力很大。
除了林旗刚刚苏醒的那几天,因为失去记忆他就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对林州充满依赖,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到现在不过两个多月,林旗仿佛已经迅速地完成了从无助到成熟的褪变。他仍旧十分安静沉默,在和林州的相处之中却渐渐取代了主导地位。
林州对他的称呼也从“林旗”变成了“旗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变的,等发现的时候他叫哥已经叫得十分顺口了。
夏去秋来,田野果林硕果累累。秋收之后村民们照例到城里卖粮食卖菜,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却出了点状况,在市场上碰到几个骗子,以换整钱为由把老人们卖菜卖果子所得的几万块钱全部换成了假币。
林家村都是老实的庄稼人,连身为村长的林父除了进城卖粮买种子之外也没怎么出过村子。几万块在他们眼中着实是一笔巨款,眼下全成了假币,报警之后林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办案民警也说很可能追不回来,林父面对哭得快要昏倒的几个长辈只能蹲在路边啪嗒啪嗒地抽烟。
林旗让林州劝长辈们先回村,他和林州一起留在县里。
“大爷大娘们放心,我和州儿一定把钱一分不少地给你们带回去。”向来沉默的林旗这一次鲜少地站了出来,只说了这么一句,却让几个老人渐渐收了眼泪。
林州和民警谈过,这种诈骗每年都会有好几起,能追回来的聊聊无几。但是林旗这样一说,连他也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旗身上一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聚在集市里哭号的老人们在几个年轻人的安慰下,最终还是平复心情,跟着村里人出城回村了。
第六章
到了派出所,办案民警把情况向两人介绍了一番,首先小县城里监控不多,找人几乎是大海捞针。这些骗子又是骗完就跑,刚才几个老人都说不清楚骗他们的人具体长什么样,等被骗的人回过神来他们早已逃之夭夭,很难抓捕归案。就算抓回来几个,能拿回来的钱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难以安抚被骗的老人们。
总之,困难重重。
林州听完,把原先被林旗鼓起来的几分信心几乎散了个干净。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林旗,林旗只是客气地和民警寒暄了几句,带着林州告辞离去。
两人出了派出所,林旗问道:“州儿,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呃,我数数,六千。”林州今天也把自家种的水果拉到批发市场去卖,碰上一个大客户,把水果都包圆了。收到的钱款加上他带来的钱,总共六千多点。
“给我五千吧。”林旗道。
林州把钱都掏给他:“怎么了旗哥,你要用钱?”
林旗数出一千五来交回给他。
“这些你拿着,这几天的生活费,我们要在县里住几天。”
两人同吃同住这几个月,衣食住行都是林州安排妥当,林旗丝毫不用操心,现在他已经习惯把这些事交给林州。
林州很会精打细算,听林旗说要多住些天,住旅馆肯定不合适,便租了一间平房,一个月三百房租,加上饭钱,一千五能住不少日子了。
两人安顿下来之后林旗就经常往外跑,林州跟了几次,见他有时候去网吧,去时候往市场跑,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林家村里陆续还有村民出来卖粮食,林州怕他们再受骗,也希望能在遇到骗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抓住他们,因此和林旗说了一声,每天都跟在长辈们的身边看着。
林旗后来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天,然后一脸疲惫地回来,休息两天又往外跑。林州问也问不出什么,知道他还是在为那个诈骗案子忙活,就不去打扰他。
半个月之后,林旗跟林州说了一声又出门了。三天后他拎着个军绿色的挎包回到出租屋,把包扔给林州。
“点一点。”
林州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包里花花绿绿的全是钞票,有零有整,把整个包塞得满满当当。
“旗哥你……你干嘛去了?!哪来那么多钱?!你抢钱去了啊?!”
林旗一身风尘仆仆,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面上带着几分疲色。他点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里,知道林州不抽烟,正准备起身到门外去抽,闻言转头看了林州一眼。
“别胡扯,你快点一点有多少。”说完就出去了。
林州把钱倒出来,吭哧吭哧地点了起来,点了半天才点清楚。林旗已经到外面的大众浴池洗完澡,胡茬也刮了,回来的时候一身清爽。
“哥,我点好了,总共十万六千七百二十五块。”
林旗点了点头。
“你留下两千当家用,其他的还包起来吧。”
林州听话地照做,有些忐忑地抬头看向林旗。
“哥,你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做了点小生意。”林旗在林州身边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头。
林州忙坐好,拍了拍大腿,让林旗躺下来,一下一下地帮他揉起额头。
林旗舒适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慵懒。
“几个大爷大娘被骗了有六万多吧,这点钱够给他们补上了。”
原来林旗一开始就没指望从骗子那里找回来。民警说得情况都是客观存在的,无法从骗子那里拿回钱来,只能再挣了。
几个老人从年初辛苦到年尾,精心饲弄着几亩田地果林,勤勤恳恳一整年才挣出来那么点钱。丧尽天良的骗子从老人那里把钱骗走,不知道够不够他们一夜挥霍,几个老人却是肝肠寸断。
把钱拿给他们,好歹是种安慰。
“就说是从骗子那里找回来的。”林旗仍旧闭着眼睛。
林州连连点头,林旗现在就是他哥,他的话他没有不听的。
林州好奇地打听林旗是怎么挣来的钱,他不会说他还是担心林旗去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以他每年卖粮食水果大概能得两三万年收入的资产水平来说,林旗半个月就拎回来十万多块钱,实在让他无法放心。
林旗闭着眼睛享受着头顶那力道舒适的按摩,声音慵懒地把这半个多月所做的事情向林州讲了一遍,林州听得连连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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