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植被(65)
意外的,现在有答案了,“他”是许言。
“许言,他朋友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蓝秋晨的语速很快,“他知道我是心理医生。”
沈植因为他这句话才回神,侧头看他,喉咙动了动,好像开口都困难。过了一会儿,沈植终于说:“你先走。”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你先走”,而是“你快走”。如果他是正常的,他会很坦然,无所谓蓝秋晨有没有和许言见过,无所谓许言知不知道蓝秋晨是心理医生。
但偏偏他病了,于是连和心理医生出来吃顿饭都成了瓜田李下,他做贼心虚,没有自若无惧的底气,完全没有。
“回车上以后给我打电话。”蓝秋晨低声说,“或者任何时候,觉得不对劲就联系我。”
就沈植这种状态,蓝秋晨很忐忑,怕他又像前两次那样出状况。
蓝秋晨说完就干脆地往另一边走,与此同时,感受到视线的许言转过头来,正好只看见沈植一人站在台阶下。
日落了,沈植身后是灯光明亮的餐厅,许言看了他片刻,扭回头,对宋谨说:“那就这样,辛苦你了,等我回来我们去房子里看看。”
“好的。”
“你等会儿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不麻烦了,有人来接我,应该快到了,我去商场那边跟他会合。”宋谨看了眼手表,“下次见,开车小心。”
“好,拜拜。”
目送宋谨往前去过斑马线,许言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朝沈植走过去,随意地问:“来这吃饭?”
沈植一直很出神,哪怕许言走到面前了都还怔着。他感觉许言的声音很远,反应了几秒,答非所问:“我不知道会碰到你。”
他怕许言觉得他是在制造偶遇,他刚刚应该一走了之的,在许言看见他之前,但实在迈不开腿,说不上是没力气还是心有不舍。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言说。他看见餐厅里有一群人正往门边走,怕拦住他们的路,他伸手拉了下沈植的手腕,“走。”
温热的手心只在腕上很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沈植慢半拍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接着他听见许言问:“赶时间吗。”
“不。”沈植感觉自己的声音轻得要飘起来,他怀疑许言没听到。
但许言听到了,他说:“那你跟我去车里拿个东西。”
要拿什么?沈植想不出来。他和许言并肩走在一起,整个人没有实感,脚下是虚浮的,只有在偶尔碰到许言的肩膀时才脱离那种恍惚,暂时性地回到现实。
没走两分钟,到了车边,许言解了锁,打开副驾门,弯腰钻进去,到储物箱里拿东西。沈植站在一边,像考生遇见了一道能力范围外的题,不会做,思考无果,只能等别人给他答案。
许言很快直起身,把一个小小的快递盒递给沈植。
里面是那摞储存卡和U盘,沈植前几天寄给他的。
这是分开后许言唯一问他要过的东西,沈植在决定把它们寄回时用了很大决心。它们就像一个句点,许言早就画了无数个,沈植一直负隅顽抗,最后终于狼狈认输,亲手把自己应该交代的句号画下。
但许言告诉他已经用不上了,说会考虑考虑把它们给他。沈植没抱希望,可是当许言真的递过来的时候,沈植才发觉自己没办法收下。
是他问许言要的,许言给了,为什么他却不想要了?原来是他费尽力气画下句点,以为就到这里,但许言更狠心,当着他的面又重复了一次。
微弱跳动的心被扔进沸腾的油锅,炸得滚烫冒泡,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还是会感觉到痛。怎么办,别折磨我了,沈植几乎想要掉头离开,起码这时候还有能力跟许言说一声再见。
“你不是说要吗。”许言见他半天不接,问。
沈植堪堪回过几分神,不等他开口,许言又说:“我等会儿去机场,七八天以后回来。”
他本来打算出差回来之后再说的,但既然今天这么巧碰见沈植了,也算是种诡异的缘分,不如顺其自然把话讲了,反正是迟早的事。干脆点,对大家都好。
沈植总算抬起手,接下那个快递盒,手颤得很明显,他不知道许言看见没有。沈植尽力平稳地呼吸了一个来回,说:“路上小心。”
“好的。”许言回答。无暇顾及这种对话是否稍显生硬,他忽然间手心出汗,久违地心跳加速起来。
就像他七年多前跟沈植告白,即便现在立场不同、情景不同、心境不同,但他看着沈植,那份紧张的悸动再次冒头——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一段全新的关系,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
试一次吧。
“沈植。”许言有些严肃地叫他。
沈植想往后退,害怕许言说出更多的,让他无法承受的话。
夕阳的余晖被建筑物切割成一道笔直的线,刚好罩住上半身。他们面对面站着,晚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吹散过往,喧嚣远去,这里很安静。
“嗯?”沈植半晌才艰涩地回答出一个轻音。
许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说:
沈植(死机):……?……???……???!!!!……???!!!!!!!!?????!!!!!!???????!!!!!!???????!!!!!!!
沈植(已冷静):是幻觉。
【甜分正在制造中】
第57章
因为料想不到许言会说这句话,以至于沈植完全没反应过来。像踩在顶楼边缘,差一步就要纵身往下跳,他已经准备跳了,衣角却被很轻地捏了一下,其实那力道不足以拉住他,但偏偏勾起了他最后一点求生欲。
他回头,想看清拉住自己的是什么,可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
“你……”沈植知道自己在说话,也知道说了什么,但他似乎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目光难以聚焦,他涩哑地问,“你说什么?”
“不要装聋。”许言说。
眼前的雾忽地散了,沈植站在楼顶的风里,回头看去,拉住他的是许言——九年前的许言,七年前的许言,三年前的许言,此刻的许言。好多个许言重叠在一起,青涩的眉眼变得稳重,探询的眼神变得笃定,泪水变成倒映在眼底的那抹带着日落云霞的光,时差被调停摆正,那句话也被清清楚楚地回忆起。
许言说的是:我们可以试试。
沈植曾经怀着混乱交加隐晦不明的情绪对许言说过同样的话,他的试探、犹豫、误解,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给予许言无数痛苦和折磨,让许言心灰意冷。
这句话是他们错误的开始,但许言现在让它成为了新的起点。
心脏到这一刻才重新跳动起来,飞快加速,要冲破胸口。沈植像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得救,被拽上岸,站在阳光下,重获暌违多年的痛快呼吸。但因为氧气摄入过于猛烈,脑袋眩晕,他差点没能站稳——是需要给蓝秋晨打电话的反应。
“许言……”沈植想伸手抱他,又怕这是梦,碰到就会碎——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手抬起又放下。
许言冷静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说试试,就是认真地跟你试,会摆正心态好好对待。如果可以,就重新开始,如果不行就算了,接受吗。”
要是现在的他们仍然无法建立好一段感情,那说明的确不合适,输也输得心甘情愿了。
沈植努力地把许言的这段话听进去,逐字逐句,在脑海里进行严谨分析,终于确定许言是真的要跟他试试,如果,如果可以——他们会重新在一起。
一颗心从万里高空被抛下,眼看就要跌到底,砸粉碎,沈植已经不打算自救,可怎么就被完好无损地托住了,再被轻轻放上云端,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一脸考试做题的表情。”许言看着他,“我的话那么难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