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骗局(35)
“我怨恨你推开我,埋怨你不理解我、不相信我,但,我好像一直没有真正反省。每次的反省都在你身上找原因,从来没想过我的问题。”
傅嵊徐徐说来,竟也越来越顺,很多以为会开不了口的话原来承认后并不难说出来,碍于自尊心、自负的性格,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到真正敞开来剖析,才发现固守自大的尊严错得多离谱。
何远握住通讯的手越来越紧。
“你不肯见我,你的朋友和我的家人都阻拦我见你、不看好我们的婚姻,不希望你和我重归于好,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婚姻竟然被那么不看好,原来真的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向别人证明什么。”傅嵊顿了顿,苦笑道:“我见过很多对走到两相憎恶的AB情侣,以为我们不会成为他们,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婚姻如何维持。”
他声音小下来:“我身边的人,剩下的那些结婚的,要么AO,要么beta和beta,他们不需要向别人证明有多相爱,所有人都会送上祝福,期盼他们婚姻美满。我以为我们也是,自然而然会得到别人的祝福,我不知道……”
他苦笑。
未说完的话,何远知道是什么。
傅嵊自负地以为他们的婚姻也会得到美满的祝福,他知道AB的结合不被看好,却以为他们结婚六年仍深情不移就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婚姻完满,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看法是无论他们结婚多久,终有一天A还是会移情别恋。
“我的家人会支持我,也应该会尊重我的伴侣。同理,我的朋友也应该如此。他们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你的足够的尊重,我以为就算不是在我面前,也会给予你该有的尊重,因为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可惜不是。
何远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从未在傅嵊面前抱怨那些人背着他对自己的冷眼奚落,因为不重要,所以无所谓。
“我在反省啊,”傅嵊放轻声音说:“不够彻底怎么叫反省?”
言下之意,他去调查了过去发生的事。
“最让你失望的事,是和北嘉的出现,我没有当机立断,也没发现周围所有人都逼你、要求你自觉离开,让你想起当年的季常,你的处境和当年的季常那么像。知道季常和你的关系,也没有深思你的阴影、你的恐惧,一味追究你骗我,恨你不爱我,做出……那么偏激的行为。”
何远垂眸,眼睛模糊,食指不自觉地擦着裤子,磨蹭着有些粗糙的面料,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一句话都不想说,不想附和傅嵊、不想说原谅没关系之类的话。
他那么恐惧、害怕,周围人都在逼他,傅母、傅家婧和傅奶奶,他们没说一句刻薄的话,可是做出的每件事都告诉他,希望他有自知之明,希望他主动离开,别到最后弄得太难看。
傅嵊带着和北嘉,让他站在身边,和他一起操持傅奶奶的寿宴,在寿宴当天让他站在身边迎接宾客,不是告诉他该知情识趣自己走,别到最后狼狈退场吗?
他那段时间总做噩梦,每晚都需要靠安定片和酒精入眠,即使依赖药物,还是会做噩梦,梦里都是当年非要跟A相恋、自以为能抵抗人类的生理天性的季常,被火烧得浑身是伤痛苦难捱的季常,告诉他后悔了的季常。
何远也害怕,怕变成另一个季常,怕傅嵊变成另一个方稷,然后他们相互仇恨,不死不休,过往的爱意变成不愿意回首的耻辱。
他真的害怕。
何远憋着气,到底没忍住泄露了一点端倪,被另一头的傅嵊察觉到。
傅嵊声音放得更轻,从未如此温柔般说道:“何远,对不起。”
“如果你还喜欢我——只有一点也没关系,给我一个机会得到你的原谅好不好?”
“何远,你还喜欢我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别彻底判我死刑。”
“何远,我爱你。”
“何远,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我去接你,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送你见季白书,还有……还有季小吉,季小吉说他期末有一个上台表演的机会,练习了很久的舞台剧,希望你能去观看。”
“何远……何远,我求你好不好?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让我跪下求你也行,只要你别做傻事,别丢下我——你不想见我、不让我去找你,我答应你,我不烦你。何远,求你。”
何远一直没回话,表现得无动于衷,那端的傅嵊从镇定到掩饰不住的慌张,到最后忍不住低三下四的、惊慌失措的祈求,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嵊。
即使离婚时的傅嵊也维持色厉内荏的、凶狠的模样,即使在他楼下徘徊想追回他的傅嵊,也没可怜到仿佛要跪下求他,抛却所有尊严。
何远猛地挂断通讯,深吸一口气,抬手盖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听到通讯器里传出‘嘀嘀’响声,低头一看,见是提示红点距离酒吧已不足百米。
下一刻,通讯器黑屏,何远瞥见黑色屏幕上倒映于子明狰狞的面孔和他刺过来的刀叉,迅速就地一滚,可还是被刺中肩膀,剧痛顿时袭来。
“去死吧贱种!”于子明面目狰狞的扑过来。
何远躲避,爬起来向楼上的方向跑,被于子明追上来,抓起一把椅子砸向他后背,仿佛骨头断裂的剧痛差点淹没何远的意识,将他砸到窗边,撞碎玻璃,额头擦过,半张脸瞬间鲜血淋漓。
鲜血滑落,从眼皮流下来,盖过眼帘,何远有点意识不清、视线模糊,但是隐约看到楼下一个向上的开着的监控,还有远处疾驰而来的汽车。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被攻击的何远的脸,还有攻击他的于子明。
于子明将刀叉插进何远肩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脸上挂着狰狞憎恨和愉快疯狂的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杀害何远这件事乐在其中,而且力大无穷、何远无力反抗,这是一场压倒性的虐杀。
何远快被掐晕之际,于子明忽然松开手,瞪着何远说:“想死?没那么轻松!我会把你关在地下室,饿几天,渴几天,让你像条狗一样求我,让你被高压水枪冲洗却不敢喝一口水!你们这些早该被淘汰的beta贱种,有资格跟我抢吗?对,没错,我告诉你,就是我害死季常!”
“我故意的!”
“季常,一个beta贱人有资格跟我抢东西?方稷是我的,是父亲为我相中的丈夫!是季常抢走了我的丈夫!!”
“你想替季常报仇啊?哈哈哈……知道季常怎么死的吗?就是在这间酒吧,我故意计划的,你以为季常为什么跑不出来?因为是我把门关了!我听到他在里面求我,他喊救命,”于子明抽泣着念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有没有人?救救我’,好惨,好可怜啊。”
何远愤怒地想起身,冲着于子明怒吼。
于子明抓着插在何远肩膀上的刀叉丧心病狂地拧了一圈,“疼吗?叫啊!!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群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妄图挑战人类生理天性的beta,季常跑到我面前说真爱,可方稷还不是娶了我!”
“你很聪明,你调查的都对,我妈是情妇,我是私生子,可我父亲爱的就是我妈和我,等他在竞选中胜出,成为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那个人,他就会认回我和我妈,我妈已经准备离婚了你知道吗?你能拿我怎么办?方稷知道真相了,又能拿我怎么办?”
何远忍着痛,抓住于子明的胳膊,背对监控低声说:“看到街对面开过来的汽车吗?是方稷,可能还有你父亲的人。我今天外出用了被监控的账号购买一批货物,等着他们找过来,因为我要在方稷面前杀死你,把你杀死在这个曾经烧死季常的地方。”
“你死在这里,”何远喘着气笑说:“季常也会高兴。”
于子明愣住,抬头看向距离不到二十米便停下来的汽车,有人从车里下来,朝这边狂奔而来,被关押半个月,一直注射精神类药剂饱受饥渴折磨,让他很难集中精神,看不清来的人有谁,但何远的诉说,先入为主让他觉得那个跟方稷相似的身影,就是方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