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72)
他环视四周,这里的路比北边窄,马路对面就是另外一个小区,大妈大爷推着自行车来往,似乎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晏安鱼正站着等车,就见一团黑影从身侧的某个位置蹿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就被那玩意撞得身子一歪。
一团暖暖的身体靠在了他的脚边。
晏安鱼一愣,低头一看,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咪咪?!”
靠在他脚边的,正是一只和咪咪一模一样的黑猫。
小黑猫用下巴蹭着他的脚踝,见晏安鱼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迈着优雅的小猫步,在他的两只脚之间走来走去。
晏安鱼彻底愣住了,这只黑猫和咪咪长得实在太像,但体型比咪咪胖得多,肉乎乎的,和他抱过的小家伙完全是两种手感。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身后的店铺里跑出来一个小个子女生。
“霸王龙!”
晏安鱼被洪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见那个女生留着寸头,毛线外套里只穿着吊带,露出胸前的一大片纹身,中间还嵌着显眼的红宝石。
女生冲到车站里来,看见晏安鱼的脸,瞬间也愣住了。
晏安鱼满脸疑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生。
“……这是你的猫?”
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黑色猪咪,解释道,“它刚才……突然跑出来了。”
女生的视线在他脸上掠过,缓慢地点了点头,弯腰把黑猫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她向晏安鱼道歉,又低头责怪怀里的猫,“霸王龙,你不许乱跑!”
黑猫眯着眼睛,舒服地“喵”了一声。
晏安鱼看了一眼女生锁骨处的纹身,忽然觉得风格很眼熟。
和温医生背上的好像……
他还未缓过神来,女生已经抱着猫离开了,一阵风似的回了店里。
晏安鱼抬头看向店铺的招牌,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字——“刻”。似乎是一件私人的纹身工作室。
公交车驶入站台,晏安鱼没再多耽搁,赶紧上了车。
晏安鱼上了车,坐到后排的空位上,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景焕发消息。
他打了一行字,想了会儿,又删掉了。
“还是算了……”
晏安鱼不知道温景焕在忙什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擅自出了门,估计会扔下工作立刻找过来,若是耽误了重要的工作,那就麻烦了。
比起这样,还不如不说。只要早些回家,就不会被发现嘛。
晏安鱼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苦恼地靠在扶手上。
作者有话说:
小温主动做心理治疗去了。
第58章 夜莺
另一边,桦台市四院精神疗养所。
心理咨询室的装修与外面完全不同。一改医院里极简的白色装修,这件屋子四面都贴着米色的墙纸,干净的会客沙发前摆着花瓶,还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几颗小球并排吊在一起,轻轻地摇晃。
温景焕和母亲的主治医生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靠着沙发背,手指在丝绒的沙发布上摩挲。
桌角处摆着一个手掌长短的沙漏,细沙不断往下落,一半已经堆积在底部。
“温先生,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你能理解吧?”
医生按着圆珠笔的笔帽,将放在膝盖上的记录板拿开,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
温景焕抱着手臂,他盯着茶几上的那几个金属小球,沉思片刻。
“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这个我知道,”他语气平静,“挺无聊的。”
“为什么这样说?”
“为了帮喜欢的人追求他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什么值得感动的事情吗?”
温景焕十分坦然,在他看来,这套逻辑是完全正确的。
可笑的夜莺爱错了人,甚至还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实现愿望,最后成就了仰慕对象和别人的爱情。它不仅失去了生命,还把爱人拱手献给他人,实在是荒诞又可怜。
“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直接把他抓起来,”温景焕笑着说,“要是喜欢红玫瑰的话,我也愿意用鲜血为他染红,但绝对不会傻傻地让他去追求别人。”
医生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凑近了,反问他:“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可是我喜欢他啊,”温景焕眉毛微挑,似乎有些不理解,“他能让我开心。”
医生闻言,无奈地笑了。
“温先生,想必你主动来找我,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温景焕收起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坐正了些,认真地看着他。
“你母亲……从住进疗养院到现在,一直都是我负责,”医生抱着记录板,放在膝盖上,“我知道,你想改变很难,但是现在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母亲,温景焕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些。
“不是为了我自己,”他喃喃道,“是为了我的爱人。”
医生脸上闪过一瞬惊讶。他严肃地看着温景焕,点点头,“那么,为了他,我希望能让你慢慢学会建立良好的关系,不要伤害到你最爱的人。”
“我该怎么做?”
“别着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温先生,你只有在拥有他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快乐吗?”
温景焕不解。“对啊。”
医生笑了笑,举出一个例子:“如果他想要离开你,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呢?”
温景焕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知道我不应该强迫他留下,可是……”他抿着嘴,眉弓拱起一个弧度,“你不明白,他身边有很多对他好的人,那些人比我要好太多,他每天和那些朋友待在一起,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医生侧过头看他,“不,你错了,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希望他是快乐的。能他去做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你也会从中感觉到快乐。”
温景焕眉头紧锁,费力地理解着他说的内容,眉弓下投射出三角形的阴影。
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这些话,他也曾在书上看见过。
但他无法理解。
医生看出的他的内心活动,于是夸张地叹了口气,把记录板放在桌上。
上面是空的。
“温医生,”医生用轻松的语气告知他,“如果你还无法理解我说的这种心情,只能够证明——你还不够爱他。”
“什么意思?”温景焕忽然怒了,有种被人践踏了禁区的感觉。
“多用眼睛看看你爱的那个人吧,”医生依旧笑呵呵的,“去观察他快乐的时刻,不一样的时刻。去观察他不一样的一面,直到你彻底爱上他,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爱是很奇妙的,”医生说,“这样东西不用我刻意教你,等你真正为它而改写了自己的规则时,你就懂得与它相处了。”
温景焕似懂非懂地听着,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来。
他忽然想起,昨晚听到晏安鱼在卧室唱歌时那种陌生的心境,原本坚定的想法也产生了动摇。
或许他真的不够爱晏安鱼。
“……我知道了。”
沙漏里最后一点细沙也从缝隙中流了下去,温景焕站起身,向医生道谢,而后走出心理咨询室。
“要去看看你母亲吗?”医生站在门口。
温景焕望向右边。
走廊尽头,那道铁门紧紧锁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大爷在窗边晒太阳,时间在那里似乎静止了一般。
正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温景焕掏出来看了一眼,就见地图上的蓝色小点移出了绿圈范围,停在地图右下角。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盯着这个小点看了片刻,而后双指放大地标,显示出地名——桦台大学综合楼。
“不用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