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年(77)
“郑墨阳,”她保持着渗人的微笑问他,“你怎么看待996导致员工猝死的事?”
冯诺一停下了削皮的动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这纯净的眼神像正义女神从天而降的光芒,应该拍下来挂在审讯室里用以拷问。他企图用目光杀死姚梦琳,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
“我行使缄默的权利。”他咬着牙说。
“那好,”姚梦琳接着问,“我们平台上抄袭、洗稿、造谣成风,你觉得应该整改吗?”
郑墨阳用怨毒的神色盯着她:“我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和谐?”
姚梦琳开心地笑了起来:“连句心里话也不敢说,你真是没救了。”
这种仗着自己重伤卧床的挑衅行为让郑墨阳极为不爽,而对方对他这种有气撒不出的状态十分满意,安然自若地啃着苹果。
“小可爱,”她伸手揉了揉冯诺一的脸颊,“我要跟他谈点公司的事情。”
冯诺一把水果刀和削好的苹果块放在了床头柜上,很有眼色地起身说:“我去外面吃点像样的东西,这两天快把我饿死了。”
他临走前在俯身在郑墨阳唇上亲了一下,看得姚梦琳艳羡不已,满脸写着“我也想养这么一个”,郑墨阳用目光警告她“别碰我们家的”。
冯诺一没有看到这场精彩的眼神戏,他饥肠辘辘,足够吃掉一个美食街。沿着医院走了几百米,他看到一家馄饨店,于是走进去点了所有包含肉类的品种。
他沿着马路消了一会儿食,才慢吞吞地回到病房外面,在之前等候郑墨阳清醒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来玩。打通了两局小游戏,身旁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等很久了?”姚梦琳在他旁边坐下。
冯诺一摇摇头,收起手机:“谈完了?”
他没有问起,姚梦琳却主动地交代了谈话内容:“之前我曾经告诉他,你在大学时候谈过恋爱是骗他的。”
“哦,”冯诺一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么发现的。”
“我让他查明白了告诉我,”姚梦琳说,“刚才他给我讲了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不可思议吧,”冯诺一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像是假的。”
按照年初的反应,姚梦琳此时应该大肆嘲讽,含沙射影地暗示郑墨阳因为车祸撞坏了脑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偏头看着他,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你为什么还愿意接受他?”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所以冯诺一花了点时间去想,但最后发现答案竟然异常地简单:“He's the one.”
姚梦琳皱起眉头,然后又松开了:“是吗。”
这是句不需要解释的话,姚梦琳看上去也理解了。冯诺一想起了一件还没道谢的事:“谢谢你和林霄分手。”
姚梦琳的神情很古怪:“为什么要谢我?是他甩的我。”
冯诺一看着她:“就我听到的版本来看,事情并不是这样。”
看到好友的失恋宣言后,他连夜赶到对方家里,进门就看到一地的啤酒瓶。就林霄和他不相伯仲的酒量,恐怕此时神经中枢已经麻痹到认不出来人了。
然后冯诺一听说了整个分手过程。
那天姚梦琳照常邀林霄去一个高档酒店吃晚餐,虽然对方并不喜欢这种面前永远只有一道菜的地方,但还是很高兴她有时间见他。
本来晚餐的氛围挺好的,姚梦琳说着最近遇上的奇葩合作方,而林霄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说些让她笑得仪态尽失的吐槽。
侍者撤下甜点的时候,林霄从大衣里拿出几盒含片,放在桌上推给她:“这个给你。”
姚梦琳觉得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送这个?”
“昨天你在电话里咳了两声,听起来嗓子有点难受,”林霄指了指药盒,“我直播之后也经常这样,含这个挺管用的。记得少吃辛辣的东西,跟药效有点冲突。”
姚梦琳盯着盒子看了很久,她嗓子难受已经很多天了,之间见过无数人,下属、合作方、甚至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我不会离婚的。”她突然说。
对面的人愣住了:“什么?”
“我不会离婚的,”她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我不是主动选择的这场婚姻,但它带给我的利益远大于损失,所以我不会离婚。之前我跟你说我在和家族抗争什么的,其实都是在骗你。”
她没敢看对面人的表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很久,最终林霄只是说:“我不知道我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可以把这杯红酒泼在我身上。”
“我确实想,”林霄说,“但今天外面太冷了。”
她平生第一次失去了微笑的能力,即使在那场毫无感情的婚礼上她也笑得很美。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对面的人说。
这实在是一场很温和的分手,温和到她还能把它放进回忆,时不时拿出来安慰自己,她也是曾经拥有过一些东西的。
她对冯诺一说:“我大概不能理解什么叫the one,对我来说,应该加个复数。”
冯诺一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天哪,”冯诺一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搜刮纸巾,“不是这样的。”
“不是哪样?”
“你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命定之人,”他说,“你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碰到,但是也已经错过了。”
第59章 上一个世界的残余
姚梦琳最终没有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姚家的独生女是不会哭的,即使哭过也不会承认。
冯诺一把纸巾团在手里,深恨自己安慰人的功力还不够高深。
“别告诉郑墨阳这件事,”她水光潋滟的瞪视也一样有威慑力,“他会笑我到死的。”
“不会的,”冯诺一笃定地说,“他也会给你递纸巾的。”
“那还不如嘲笑我。”
“事情没这么糟呀,”冯诺一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他不一定是那个命定之人,以后还会有别人的。你照过镜子没有?我第一次看到你心跳都漏了两拍。”
姚梦琳又露出那种看到可爱猫猫的表情,开始对他动手动脚。等吸猫吸够了之后,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不会的,因为像他这么好的人不可能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
“那……”冯诺一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可能那个人就是你丈夫呢?”
姚梦琳觉得他举的例子很好笑:“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啊?”冯诺一为这个他毫不了解的人辩护,“也许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合的来呢。”
“因为我不可能爱上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姚梦琳想了想,找出了一丝可以庆幸的地方:“所以你放心,我不可能看上郑墨阳的。”
“我没担心过,”冯诺一茫然地看着她,“他是gay。”
姚梦琳对这一提醒视若无睹,她对自身的魅力极度自信,觉得连gay也是可以为她灵活变通的。
她用老母亲般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我希望你们能长久地走下去。我一直觉得他这人无可救药,极度自我中心,只做他感兴趣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可能感化他的。”
冯诺一耸了耸肩:“很多人喜欢拖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我没有这个兴趣。他都三十多了,世界观早就成形了,脱胎换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指望他能改变观念,只要别去实施它们就行。”
“那不一定,”姚梦琳脸上流泪的痕迹已经消失,整个人又恢复了跋扈的状态,“我总觉得,我会跟林霄坦白分手,是因为你一天到晚在我耳朵旁边念叨‘命定之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