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躲我(2)
方海粟应了一声:“去吧,不用这么客气。”
江清风凑到江遇之身边,一只脚却伸到了桌外,商量道:“哥,邻市的漫展有我喜欢的coser,我跑去瞧一瞧哈。你好好招待方大哥,回去别跟妈瞎说啊,我还是见了相亲对象的。”
江遇之起了心思,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麻利点儿滚吧。”
“得令!”江清风人如其名,挂着二百五的傻笑,一阵风似的就出去了。
这片小小的角落,气氛一度很尴尬。
江遇之挪了挪位置,正对着方海粟。
方海粟一直看着窗外,藏在桌下的手指已经冒了汗。他能察觉到江遇之的视线,化成有形的丝丝缕缕缠着他。他一向冷静,此刻却没来由地心慌。他想叫江遇之别看了,这三个字多次冒上喉头,又被他硬压了回去。
“粟粟。”
方海粟心一颤,几乎要落泪。
“看过来。”
方海粟像个木偶,不自觉就听着他的话转了过去,恰好对上了江遇之的手机镜头。他不明所以,刚才的情绪落到心底。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抖:“你干嘛?”
江遇之却没理他,对着刚才拍的照片研究了一会儿。
照片上的方海粟依旧是熟悉的样子,不过眼中情绪万千,说不清道不明。
方海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要崩溃。他挺了挺背,深呼吸一口,尽量说得自然:“江遇之,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说罢起身就要走。
江遇之抬头,心中闪过奇怪的感觉:“我记得,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吧?”
方海粟一愣,没想到江遇之直接提了个这么尴尬的话题。不过一细想,也是,这些年就他一个人走不出来,还不允许别人放下么。当初的分手对他是个余震无穷的晴天霹雳,对江遇之也就一段普普通通的过去而已。
方海粟:“嗯。”
江遇之目光锁在他脸上,不解地问道:“那你赶着走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
方海粟心惊,总觉得江遇之快要窥破他的秘密了,遂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挺忙的。”
“也是,你都是开公司的人了。”江遇之自己给他圆了慌。
方海粟垂眼,原来江遇之还是这么粗线条,自己不藏他也发现不了。他想着便平静下来:“是啊,得走了。”
江遇之晃了晃手机:“诶,留个号码吧。”
方海粟顿了一下,报出十一个数字,留下一句“再见”便匆匆离开了。
江遇之目送他离开,低头看刚才的照片,自言自语道:“还是有变化的呢。”
床头灯昏黄,营造出了一种温暖的气氛。方海粟躺在床上,身上搭着空调被,望着灯光发呆,眼睛发涩便眨眨眼继续。
粟粟不过是个略亲密的叫法,从小到大,他母亲就是这么叫他的。可这两个字一碰上江遇之的声音,就像有了魔力似的,每次都要在他耳边和心上来回好久,且越来越滚烫。五年里,他一直靠着回忆“粟粟”二字的感觉生活。这种感觉几乎已经融入血脉,今天猝不及防地听到“活”的,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曾经多次决定把江遇之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每回都收效甚微,只能靠忙碌麻痹自己。这就是方海粟五年内的状态。
与失眠的方海粟不同,江遇之却是一觉睡到天亮,照常去公司上班。
前台小姑娘元气满满地喊了一声老板,江遇之点头,进了电梯。
他昨天晚上做梦了,梦见大学时代,梦见方海粟。
正式上课前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尽管他们专业阴盛阳衰,铁面教官也没手下留情。
第一天下训,回寝室的路上,江遇之见方海粟脸上毫无血色,想及前两日的中暑,不由问道:“你没事儿吧?”
方海粟对他一笑,唇泛白:“没事儿啊。”
刚说完没事儿,人就倒了,江遇之环着少年,朝前面两个人喊道:“王礼仁,郝云,你们先回去,我带他去校医院。”
被点名的两人还一头雾水,返回来问道:“方海粟怎么了?”
“晕菜了。”江遇之把人背起来,“我先走了啊。”
“诶,要我们帮忙吗?”郝云道。
“不用了。”
过了一会儿,方海粟在他背上睁开眼:“不好意思。”
江遇之没好气道:“感觉我都快成你坐骑了。”嘴上不客气,却把人往上托了托。
方海粟虚虚道:“驾。”
江遇之气乐了:“再闹打你啊。”
方海粟笑了。
电梯门开,江遇之走进办公室,心道昨天被方海粟那张脸刺激到了记忆,都做梦了。他坐在办公桌前,转了一会儿笔,拿出手机,按到联系人页面,看着“方海粟”仨字出神。
昨天他好像忘记问一个问题了,突如其来的灵光让江遇之找到了拨号的理由。
“你好,这里是至雅翻译公司,请问哪位?”
江遇之听到陌生的女声,一愣:“这不是方海粟的号码?”
对方显然也是一怔,随即道:“请问是方总的朋友吗?我是他的秘书杨静。”
江遇之走到窗前:“嗯,是朋友,能把方总电话给我么?”
杨静看对面反应,猜方海粟是有意不让对方找到人,她为难起来:“这……不知先生有什么事找我们方总?”
江遇之沉默了一会儿,放低了声音:“杨静学姐,我是江遇之。”
杨静:“啊?遇之学弟?”
“嗯,这下可以把海粟的电话给我了么?”
杨静犹豫一阵,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江遇之和方海粟长得好,又经常走在一起,被整个学院称为二帅 。老师都有所耳闻,杨静当然也知道。
江遇之挂了电话,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方海粟躲他躲得这么明显,他还不发现就和江清风一样二百五了。
还有杨静。她比两人高一届,但和方海粟担任同一职位,两班联谊时,难免走得近了点,关系一直不错,甚至还总被人瞎撮合。
昨天的偶遇仿佛按下了江遇之的某个不知名开关,这些细枝末节回忆起来毫不费力,且随时浮现在脑海里,就像刻上去的一样,年代久远又清晰可见。
江遇之重新编辑了联系人信息,把“方海粟”改成了“看你往哪儿躲”。
晚上在家吃饭,江母突然想起什么事,问道:“差点忘了,相亲如何?”
江清风呛了一下,赶紧把锅抛给了江遇之:“对方是我哥同学诶。”
江母:“这么巧?”
江遇之“嗯”了一声,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相亲对象?”
“同事介绍的呗,长相如何,人品如何?”江母期待地问道。江清风夹菜的手被江母拍开,“说正事儿呢,就知道吃。”
江清风看江母夹走了合眼缘的那块肉,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诶,妈,我看他和哥配诶。”她深深看了江遇之一眼,“啧,越看越配。”
江母闻言一顿:“真的?”
“嗯嗯嗯,我发誓!方海粟看起来特别温柔特别细致,我哥那粗神经不就要一个这种的?”
江母是个灵活变通的人:“遇之,你怎么看?”
江遇之沉默了片刻,如实道:“是挺好的,不过我们已经分了。”
一道惊雷。
江清风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这是真的?你们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
对比起来,江母显然淡定多了,只是红烧肉还没嚼烂就吞了下去而已,她喝了口水:“情况有变,此事后议。”
江清风极力收回探究的目光:“好吧,母后。”
江遇之不得不承认家里的二百五还算有点眼光,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发现方海粟的性格特征。想当初,江遇之就从没把温柔细致这类词安到男生头上去过。
同宿舍的四个人是班上仅有的男生,大一第二个学期就各自从女生处得了个评价。
最文艺是王礼仁。业余爱好是摄影,有个专门放照片和文字的微博。
最唠叨是班长郝云。话痨一个,喜欢碎碎念,颇有妇联主任的风范,但也能一肩挑大梁。
最高冷是江遇之。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女生没兴趣,所以一般不瞎撩拨人,甚至话也讲得少,外加不怎么去上课,导致被女生认为是高冷。
最温柔是方海粟。女生评价时曾说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就连说话,也比别人慢一些,相处起来特别舒服,就像人面碰上春风。
这些自然是郝云讲的,至于来源,看他得的称号就知道了。
彼时江遇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听郝云扯东扯西。想起高中理科班那一群能在烈日暴晒下踢足球,风扇一吹就浑身男人味的同学,再对比一下方海粟,女生说的好像又有点儿道理?
他在一片黑暗中默默动了动,整个身体往上凑了点儿,做贼心虚地嗅了嗅隔壁床,似乎闻到一股清淡的薄荷味,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和他头对头睡的方海粟躺在床上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江遇之鬼使神差地问:“喂,睡了吗?”
方海粟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嗯?”
江遇之觉得那股味道好像又浓了一点儿,道:“没事儿,你睡吧。”
03重逢三
将近十二点,江遇之洗完澡吹干头发往床上一趴,意识开始迷糊的时候,耳边的手机嗡嗡震动,吓得他瞌睡全跑了。
他拿起来瞥了一眼,公司的一个微信群在发红包。有病?十二点不睡觉钱多?他一边吐槽一边进去抢了一个,嘿,一分钱。啧,抠。
下面各种刷屏:
建军节快乐!
感谢国家,感谢我党,感谢我们可爱的子弟兵!建军节快乐!
解放军万岁!
……
后面甚至还有人发建军节百度百科的链接。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在一波节日祝福中尤为突兀:“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哥一千块的红包,江哥只抢了一分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高宁在后面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包,略贱。
江遇之在里头扔了“智障”两个字后就退出微信把手机往床尾一扔,钻进空调被睡觉。
过了两分钟,他突然坐起来,赶紧把手机拿回来,重新点进微信,忽略了群里嘲笑他的热闹,在添加朋友处输入了一个手机号。
接着,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账号——方,头像是手写的“方”字,满屏的简约风。
咦,还真有啊。江遇之有点儿兴奋,他拿到方海粟的手机号码有一周了,忙着工作没顾上打过去。现在只不过试试,没想到还真搜到了微信号,看样子似乎还是私人的。
说实话,方海粟没道理躲他不是,自己以前对他不错,两人也没闹过大矛盾。他要出国,和平分手,一条大路坦荡荡。
江遇之发送好友申请之后便关机睡觉了。
等他想起这件事,已经三天之后。
江遇之睡过头了,他准备直接开车去公司洗漱,拿上手机和钱包就往地下停车场去。车是安全开到大道上了,可没走多久,闭眼打个哈欠的功夫红灯来了,前面一辆车停下,他就擦了上去,顿时清醒。
江遇之瞄了一眼红灯,赶紧下车敲前面那台银灰色suv的车窗,车窗一降,他愣了。
方海粟也是意料之外,敢情一大早撞自己车的是江遇之啊。他还来不及尴尬,江遇之又顶着一头乱发回了车上,让他很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