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98)
“温先生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他说不管虞先生您来不来都需要安排人在这里等着,如果到了,直接带您过来就好,您进去吧。”工作人员带着虞砚来到探监室门口,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自行推门进去后便转身离开。
想着温朝还在里面,虞砚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进去,他迟疑地缓缓推开门,却忽然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听到里面传来的熟悉声音。
——“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这次是你赢了。可我不甘心,阿朝,你应该明白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能容纳你的一切,除了我,你别无选择。”温阑的声音徐徐传出,落在虞砚耳中,让他一度感到反胃厌恶。
“你十岁时我就来到你身边了,你的骄纵跋扈、你的目中无人、你的一切无论好坏的性情都是我亲手养出来的,你没有发现吗?除了我,你觉得还会有别的人能接受你吗?阿朝,我不喜欢你那么耀眼、那么引人注目,你十七岁时我就很想将你锁在只有我有钥匙的房间里,你这么漂亮,只需要弹弹钢琴、画画油画,其他什么也不用做,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不是很好吗?”
“阿朝,别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表情看我,你厌恶我贪得无厌、别有所图,但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就凭你是温家人、身上流着温家的血吗?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有我会明白你的苦楚和不得已,感同身受你的偏执和多疑,也只有我——到了现在,即便受你欺骗、被你算计到这个地步,还依然选择爱你。没有我帮你,你坚持不了多久。”
“那些姓温的不会帮你,等老爷子一死,他们就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联手把你赶出温家。现在的你,一旦失去了老爷子的庇护,还有什么价值呢——没有世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残废联姻,何况你还有个即将成年、随时可能分权的妹妹,噢,温纯那丫头还是多少有一点联姻价值的。你瞧,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他语速不快,从头到尾都用着循循善诱、仿佛真心劝告的语气,温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的诱引或贬低没有丝毫反应。温朝因为腿的问题只能坐着低人一头,总是需要略微抬高视线才能和面前的人对视,可落在温阑眼中的平静目光却居高临下得让温阑愈发激动地红了眼。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锻炼出这么精湛的演技,就只是为了做局骗我回来,承认吧,阿朝,你是因为爱才会恨我,你一定是想了我很多年。”
“是,”温朝突然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声音仿若淬上一层含毒的冰,毫不掩饰地流露着浓浓的、虞砚从未听到过的阴冷恶意,“我这十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看你一步步沦为丧家之犬、最后惨死在我手上,温阑,我做梦都在预想这样的场景。”
推门的手一顿,虞砚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温朝的声音、温朝说出的话。
“哦,是吗?”温阑反而笑了起来,带着刻意亲昵语气的声音像挥之不去的蛆虫附着在手上,叫人恶心不已,“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是因为那个虞砚吗?他看你的眼神真是可怜,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臭狗,给点骨头就巴巴的贴上来了,你就是为这样的人……”
“啪”的一声,他的话戛然而止在颈间,只发出挣扎的、怪异扭曲的嘶嘶嗬声,虞砚下意识向前一步,手上将门推得更开,视线落在房间正中的两人身上时猛然一顿——
温朝站在轮椅前,左手按在桌面上支撑着身体,手指用力得泛白,右手则死死扼在被拷着双手、坐在对面的温阑喉间,一寸寸地收紧,一片死寂的房间内能听到温阑颈间骨节被挤压的细微声响,温朝眉间的阴沉如有实质得要滴落下来:“你怎么有脸提他?”
这变故太突然,站在角落的狱警愣了片刻才冲上前去拉开温朝,温朝脱力地跌坐回轮椅上,他的瞳孔黑得吓人,直直地盯着温阑,忽而轻轻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嗤笑,压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嘶哑道:“温阑,你最好是能有命活到出狱,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温先生。”一旁的狱警忍不住轻咳两声提醒温朝。
温朝闭了闭眼,的睫毛快速扇动两下,沉默地向后一靠,再睁开眼时一丝阴狠都从他脸上再找不到了,温和有礼地对狱警歉意地颔首示意。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道外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经意地转头一看,猝然撞入虞砚的眼中。
温朝正平复中的心跳猛地一滞,悬在空中又狠狠坠落至谷底——中午让洛瑄给虞砚打完电话之后他本以为虞砚不会来了、因此也没有对虞砚的到来抱有任何期待和准备,才没有在温阑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虞砚不仅来了,还在门外听了一段时间。他不敢想虞砚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这一次,他先躲闪地错开了交汇的视线,放在轮椅两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虚虚地朝虞砚的方向笑了下,“小砚,你来了。”
温朝呼吸被预料之外的情况打乱,他很后悔自己方才的失控淋漓尽致地露在了虞砚面前——虞砚尚且都不愿意相信他不是玩玩而已,现在看到他这番喜怒无常的模样,会更想远离了吧?
第82章
身后的温阑还在因为突然的窒息剧烈地咳嗽着,房间里的狱警都围在他身边查看情况。
温朝突然感到自己约虞砚来探监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就算现在虞砚拒绝见他,但也还是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叫他一起来探监温阑——和温阑撕破脸后他尚且不一定能保持冷静,更别提离婚前还在协议期间虞砚就明里暗里和温阑起了许多次冲突,而造成这些冲突的根源都是自己,岂不让虞砚再次回忆起当初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更弄巧成拙了吗?
温朝操纵着轮椅向门口移动了一段路程,在距离虞砚不到两米的位置又克制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害怕虞砚会抗拒他的靠近,虞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温朝眼神无助地又轻轻唤了虞砚一声:“小砚。”
分明放才温朝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骇人戾气让旁观者都能感到惊心动魄的畏惧,但此时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好似他才是被扼住脖子难以呼吸的人,而他也只是异常温驯地选择了顺从不反抗:“我以为你不会来。”
“本来不打算来的。”虞砚说,“但是想了想,总要来亲眼看看害我的人落得什么下场,不然白受那么多天的憋屈气。”
温朝听出来他话里轻微的嘲讽,咬了咬舌尖,歉疚道:“对不起,小砚,我……”
“我说温阑,又没说你,”虞砚乜他一眼,尖锐刻薄的语气稍稍收敛了一点,“温总以前可不是这么柔弱的人,刚刚不是还挺凶的吗?”
“我……”温朝被噎住了,但他的确没有辩驳的余地,沉默地垂下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肩膀随着几不可见的叹息微微塌下,“那我先出去等你。”
虞砚没说话,温朝低下头从他身边绕过,沉默地离开探监室、顺手关上了门,等在门外。
温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完全无法预测温阑会和虞砚说什么,也不敢猜想虞砚听到温阑的那些话会不会更厌恶他。他反复地、近乎神经质地转动着、揉按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直到金属边角在他指腹硌出深深的红痕也无法缓解他的不安。
恢复呼吸的温阑抬眼看见面前坐着的人是虞砚,忽而向后重重一靠,连带着椅子向后滑开一段距离,在光滑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尖鸣,他眼中的敌视和嫉恨不加掩饰,“虞砚,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虞砚看着他,眼中无喜也无悲——当初偶然听到温阑入狱的消息,他还会产生类似于狠狠出一口恶气的意外和暗爽的情绪,到现在,他看着温阑因疲惫和怨愤而深陷的眼窝、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再也不复当初光鲜的脸,忽然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就好像这个人只是再平常不过、在电视上偶尔会一晃而过的某个监狱的犯人,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