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他非要嫁给我(115)
他对自己前所未有的恼火。
*
丽龙主时隔三年,离开山林到镇子上,是为了火化希泽莎的遗体。
丽龙人没有停灵七日的说法,去世的人在和亲朋好友一一告别后的第二天,就要及时下葬到林子中,让自然温养她躯壳中剩下的灵魂。
不过现在土葬不成,火葬后的骨灰倒是可以悄悄埋一把到树下。
丽龙主有生以来第一次到火葬场,家属等后期不少人在排队,还有披麻戴孝的人家,而他这穿着丽龙装束,梳着条大辫子的模样,也难免被人多瞅两眼。
丽龙主对此毫无知觉般,坐的坦坦荡荡,腰背挺直,眼巴巴等着工作人员叫到他阿祖的名字,好上前领骨灰。
希泽莎的子女孙子们几乎都来了,但这活儿没人跟苏和抢,兴许希泽莎也愿意叫苏和送她最后一程。
方芸主动为苏和支起一柄漆黑的大伞,“抱好了,我们就带阿祖回家。”
“嗯,抱好了。”丽龙主以为骨灰会很沉,其实不然,分量相当单薄,封在一个带提手的布包里,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中透出来,甚至于有些烫,可丽龙主不肯撒手,甚至抱的更紧了点,“我们回去吧,我给阿祖找了一棵很好的树,是望天木。”
望天木在丽龙的俗称是登云树,因它高耸如云,仿佛是可以触碰到云朵的存在,可以俯瞰整个丽龙。
倘若人真的有灵魂,真的可以住进树里长存,苏和希望阿祖可以站的高高的,看得远远的。
将一小捧骨灰埋进树下,黄昏之时,丧礼的进程就已经到达了尾声,希泽莎的儿女们说晚上还要聚一聚,彼此多年没见,有不少话要讲,包括希泽莎留下为数不多的财产,也要好好分一分。
苏和婉拒了小女儿和方芸的好意,“我想歇一会,就不去了。”
送走希泽莎那一刻,苏和清晰意识到,他彻彻底底是孤零零的存在了,从前阿祖给了他一个家,可阿祖的家人,并不是他的家人。
在人群散去后,默默留在树前的丽龙主依靠着茂盛的望天木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最后一丝红彤彤的日色被吞没,黑暗袭来,才倏忽掉下泪来。
丽龙人不会在丧礼上哭,习俗里讲,生者眼泪落到逝者身上,会耽误逝者下辈子轮回的路,所以丧礼上嚎啕,不是丽龙人的习惯,也不是逝者最亲近的人该做的事情。
丽龙主希望希泽莎下辈子能做个普普通通按部就班生活的人,肩上不要再有这么多担子,所以他也绷了一整天的脸,直到一切结束,才敢稀里哗啦掉起眼泪。
这幅哭惨了的样子丽龙主也不想叫其他人看见,他不想被怜悯地打量,又或者关切地询问,那些眼神,那些话,并不叫他觉得安慰,反而一次次戳痛他血淋淋的伤口。
不如树林里静悄悄的,叫他待的舒服。
星星月亮纷纷爬上山头,静谧的树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丽龙主泪眼朦胧地抬头,杂乱的绿丛中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人神情焦急,关切的目光锁定了丽龙主,箭步冲他走来。
直发懵的丽龙主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完了,他大抵真要把眼睛哭出毛病了,不然怎么好像看到路峥了?
第64章 新的丽龙主
路峥已经算是连夜飞回的竼州, 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陪伴丽龙主送阿祖最后一程,他来得及见到的, 只有已经可怜到无以复加, 孤零零像只低矮小蘑菇般蜷缩在望天木身旁的苏和。
甚至对方见到他时, 还有点发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丽龙主那素白的面上满是狐疑, 甚至不敢相信地用手揉了揉肿成两颗粉红桃子的眼眶, 路峥一把揪住他的手, “脏。”
而后干净的路教授从衣兜里掏出纸巾,一点点帮他年轻的爱人擦脸上斑驳的泪痕。
路峥的掌心是热的,贴在苏和冰凉的腕子上,像一团火般, 鲜活的不得了。
显然, 眼前的男人不是丽龙主悲伤至极胡思乱想出的慰藉,更不是他眼睛已经要哭瞎产生的幻觉, 而是实打实的活人, 是他唯一的搭襟。
一瞬间, 苏和连哭都要忘记, 怔怔问:“你怎么回来了?”
路峥轻轻道:“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
这些天,脆弱的丽龙主是许多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顿沙和普尔萨一个早一个晚寸步不离守着他,那些关切的阿姆们也时时刻刻注意丽龙主的情绪, 多数人都带着十足的好意陪伴在丽龙主的身边。
但这仍旧叫丽龙主觉得孤独, 那所谓的陪伴并没有治好他的孤独和难过, 就好像他整个人都已经被悲伤彻彻底底浸透。
可能这世上有些难走的路,就是要一个人走下来, 有些事情,注定旁人是分担不来的。
苏和已经不指望旁人对他的陪伴与开解了,他的难过不会因为这些而停止,周围没有一个人是如希泽莎一般,叫他心生依赖与寄托的存在。
他的心麻木不仁,成了一颗被烘烤过,再难发芽开花的死亡种子,再也不会知道开心快乐的滋味了,任谁都没办法叫他破破烂烂的内心重新愈合。
可当路峥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丽龙主没由来如释重负,就仿佛看到了独属于他的救命稻草般。
他又要流泪了。
“哭吧,我就在这,等你什么时候想走,我们再回去。”路峥从来不会叫丽龙主‘别哭’,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在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
爱人之间,本来就该见到彼此最脆弱不堪的一面,所以有时候家并不一定是避风港,可爱一定是。
路峥轻轻拍着苏和的背,将一头受伤小兽般的丽龙主揽进怀里,圈起他消瘦的肩膀,身体力行给他依靠与安全感。
从前路教授的心就像是钻石做的,是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能拿来与天底下所有的悲欢离合硬碰硬。
而现在,他会为自己无法感同身受苏和此刻的崩溃揪心扒肝,那来迟的愧疚和丽龙主的呜咽叫他的心脏好似被放进了绞肉机里,一点点和上苏和的泪,缓慢地搅动成了一团泥。
最终,路峥将哭累的丽龙主从林子里背了出来。
趴在搭襟肩膀上的丽龙主半眯着酸痛的眼睛,用脸颊去蹭路峥的耳侧,可很快那动作就停下了,苏和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搭襟的脖颈处,在路教授平稳的步调中,踏实睡了过去。
直到路峥带着他回到木楼,都没醒过来。
看样子这几天丽龙主压根就没有好好休息。
普尔萨深以为然,他已经好几个晚上听到苏和背着他起来偷偷啜泣的声音了,路峥能叫苏和睡着,也是一种本事。
把丽龙主安稳放到床上的路峥没忘记跟普尔萨道谢,如果不是他,兴许自己现在还在京市浑然不知浑然不觉上班当大傻子呢。
“如果不是看苏和状态不好,我才不会想要告诉你。”普尔萨跟这外地人一左一右坐在院子里的大树桩子上,坦白来讲,这时候锲而不舍陪在苏和身边,简直是普尔萨弯道超车的最好时机。
可看到苏和的状态,普尔萨就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
他甚至做不到叫苏和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他身上没有苏和想要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认清这点真相的塔木族二世祖并不难过,毕竟无论何时,他唯一的想法都是苏和快乐就好,他不喜欢弱小可怜又孤零零的苏和,无论是谁,能叫苏和幸福就好,哪怕那个人并不是他。
“谢谢你。”路教授真诚道。
“谢谢就免了,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苏和养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