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46)
“你爸说的办事,是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梁瑾周身的气息过于凛冽,杨鹏再次缩了缩脖子,“我爸他当时醉得稀里糊涂的,也没说明白,总之听他的意思办好了应该能从梁老爷子那里拿到不少钱。”
梁瑾沉默下去,片刻后示意:“你走吧,别跟你爸说今天见过我,也给我离傅逢朝远点,再有下次被我撞见了,你自己掂量着下场。”
杨鹏哪敢说不,下了车飞快溜了。
车内沉寂了几秒,秘书见梁瑾耷着眼,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真实情绪,犹豫问:“梁总,现在走吗?”
“你想办法查一查他刚说的事,”梁瑾交代完,“走吧。”
包间里,助理进来小声告诉傅逢朝:“那人跑了,梁总似乎认识他,让司机把他抓上车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小子灰溜溜地开车走了。”
傅逢朝不怎么经心地听完,滑动了一下手机,发送消息。
【多谢。】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进来这条,梁瑾看到有些莫名其妙,回复:【谢什么?】
傅逢朝并不解释,只问:【考虑得怎么样?】
梁瑾:【什么?】
傅逢朝:【之前说的,让你考虑考虑的事。】
梁瑾根本无法回答。
半晌他回:【你是认真的?】
傅逢朝:【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梁瑾:【我不知道。】
那边没有再回复。
梁瑾握着手机等了片刻,愈觉心烦意乱,想到家里的事更疲惫不堪。
他后悔了,真正后悔了。
他不该答应做梁瑾,如果没有当初的一念之差,或许现在就不用这样左右为难。
所谓的没得选择,不过是那时他怯弱畏惧之下的自我逃避。
还债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种,他却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
第36章 最后告别
元旦假期前一天,秘书匆匆走进办公室,梁瑾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有事?”
“梁总你之前让我查的杨平川的事情。”秘书小声说。
梁瑾神色一顿,关闭了正在看的项目文件:“说吧。”
“我让人跟了他几天,前两天他去见了个人,对方是华扬工程部的一个经理,叫钟常,这人是个赌徒,杨平川跟他是在牌桌上认识的,有跟他们一起打过牌的人说他俩称兄道弟关系很密切,还经常在打完牌之后约着一起去喝酒。
“这个钟常虽然在华扬赚得不少,但因为常年打牌,应该也没攒下多少钱,这段时间突然就发达了,在牌桌上出手特别阔绰不说,还毫无预兆地带着全家移民,昨天晚上连夜坐飞机走的。
“我找华扬的人打听过,说他走之前写了封辞职信,离职手续都没回华扬办,直接走人了。”
梁瑾闻言眉心微蹙:“他在华扬,是负责哪块工作的?”
“就是盯项目,”秘书道,“他走之前负责的是南兴区新体育馆的建设工程,一直在施工现场跟进工作,这个工程据说还是傅总回国后经手的第一个项目。”
一个在项目施工现场跟进的负责人,如果想做点什么,可操作空间确实很大,梁瑾想到自己爷爷从前对付人的那些阴暗手段,心头一片冰凉。
良久,他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秘书离开,梁瑾靠进座椅里点了支烟,面无表情地抽完,在烟缸里捻灭,给他爷爷的管家打了个电话。
管家说起他爷爷这两天高血压又犯了,身体不是很舒服,梁瑾听罢道:“过段时间我回去看他。”
管家问:“明天是元旦假期,少爷你不回来吗?”
“最近事情挺多的,可能回不去,过几天再说。”
梁瑾随口敷衍完,挂断电话。
他又给傅逢朝发了条消息。
【有没有空见一面?】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现在?】
梁瑾:【嗯。】
傅逢朝:【马上要开会。】
梁瑾:【我去华扬。】
傅逢朝没再回复,梁瑾当他默认了,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四十分钟后他到达华扬,傅逢朝虽没明说但已让人打过招呼,他的车直接开进了华扬停车场,傅逢朝的助理也下来迎接他。
“傅总在开会,估计要挺晚才能结束,梁总你要不去他办公室等吧。”助理带他进电梯,按下关门键时说道。
让梁瑾进自己办公室,显然也是傅逢朝特地交代过的。
招待他的茶水点心一样不少,连打发时间的杂志都贴心摆在了一旁,虽然梁瑾并没有什么心情看。
坐了片刻,助理来敲门,说傅逢朝的母亲恰巧来了公司,听闻梁瑾在这里想见一见他,问他愿不愿意。
梁瑾稍微意外,点了头。
几分钟后田婉清进来,梁瑾站起身迎接,对方笑着冲他说:“坐吧。”
从前梁瑾偶尔去贵妇们的交际场合接姚曼思,也碰见过田婉清,今日这样面对面地单独说话却还是第一次。
他倒不拘谨,但对方是傅逢朝的母亲,多少让他有些在意。
“小梁总来这里是约了逢朝谈公事吗?我看他好像还在开会。”田婉清喝着茶,不经意地说着。
梁瑾解释:“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他说。”
田婉清迟疑问他:“小梁总你和逢朝是不是私交也不错?抱歉我这么打探你们的关系,因为逢朝是我儿子,我比较紧张他,才会想问一问。”
田婉清是那种面相温和的长辈,对傅逢朝的关心也丝毫不作假。梁瑾知道傅逢朝跟他母亲关系融洽,便没有隐瞒:“我们是朋友,关系是还不错。”
田婉清便又道:“恕我冒昧,我能不能问问,小梁总你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梁瑾的神色微滞,肯定说:“是,很多年前车祸去世了。”
田婉清闻言有些唏嘘:“那你知不知道,逢朝以前也认识他?”
梁瑾已经猜出了她想问什么,说了实话:“知道。”
“那他们……”
“就是您想的那样。”他直接承认了。
田婉清愣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半晌道:“他只在我面前提过一次你弟弟,但他当时那个语气神态,直觉便告诉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你弟弟是不是十年前离世的?”
梁瑾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田婉清一声叹息,“当年我只知道他有个喜欢的男孩子,后来他出去十年不回来,我一直以为是单纯的失恋分手,心里还埋怨过。
“他这些年天南海北四处跑,就是不肯回来临都,是因为这里是伤心地吧?
“前几年有一次他一个人去瑞士爬雪山,在山上失踪了两天,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被救下来时人已经快陷入昏迷中,还差一点截肢了。那时我就意识到他根本不想活,我骂过他但也无济于事,他从小到大自己认定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劝动他回心转意。”
梁瑾握紧手中咖啡杯,心疼和苦涩又一次摧山排浪而来,他想到傅逢朝发给他的那些消息里,唯一间断的两天,和那之后进来的照片——
夜下的雪山脚下,满城灯火的宁和小镇。
他那时并不知道那是傅逢朝劫后余生之后,发来给他报平安的消息。
“以后不会了,”梁瑾艰难找回声音,“我会劝劝他,不再让他做那种事,您放心。”
田婉清怔了怔,梁瑾的语气和眼神都似哀伤,他分明不像个旁观者,更如感同身受。
“你……”
梁瑾勉强笑了笑:“您不用太担心,他应该已经放下之前的事情了,以后会好的。”
田婉清压下心头怪异,与他道谢:“你能帮我劝劝他也好,麻烦你了。”
“应该的。”
田婉清坐了一会儿,看傅逢朝没这么快开完会,先一步离开。
梁瑾心里却不得平静,放下咖啡杯靠进沙发里发呆片刻,偏过头时目光落向旁边的博物架,忽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