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盏灯(28)
“不好。”
余书缘这人的话得反着听,贺云全当他是赞同,边说:“哦,我也睡得很好,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余书缘挑眉看他,没有反驳,说明后者才是真话,贺云又饶有趣味地说:“你的体温很高,像抱着团火炉。”
“体温高”这件事一直是两人都知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时提起,余书缘便愣在原地,渐渐地脸红起来,好像说到什么床笫间的秘密一样。
“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
贺云说:“你怎么害羞了?”
见人不说话,贺云又说:“单人床挺好的,这样你就不得不贴着我睡了,是吧。”
“你废话真多!”
余书缘的脸红扑扑的,生气也没什么攻击性,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爱,贺云忍不住笑了一下,问他道:“你下午去哪?”
话题忽然一折,余书缘没有过多思考,顺着他说:“回鼎丰。”
“哦,你回去处理家里的事。”
“嗯,有事要办。”余书缘喝了口茶:“司机会来接我。”
“知道了,那晚饭呢?”
余书缘认真思索一下:“如果不和客户吃饭的话,就回来吃晚饭吧。”
“好,一言为定。”
贺云笑道:“无论你回不回,我都会做好饭等你的。”
余书缘看他一眼,轻声说:“知道了。”
吃完饭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人还拉了会儿手,自然得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贺云对此很满意,不会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晚上,余书缘回来得有些晚,贺云再见到他时,见他换了身深棕色西装,头发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香水浓郁且气味复杂,感觉还染上了其他人的味道。他伸手替余书缘接过衣服,问他道:“伯母没有说你吧。”
“什么?”
“你穿着我的衣服过去。”
“说了。”余书缘在小茶几前坐定,轻描淡写地说:“说我不成体统。”
“那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余书缘没等他,熟络地动筷子吃起来:“换了就是了。”
两人正吃着饭,余书缘终于缓过来了,撒娇似的问道:“我的巴斯克呢?”
贺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喏,四寸,这是店里最小的尺寸了。”
余书缘满意地笑笑,接过蛋糕甜甜地说:“谢谢。”
贺云撑着脑袋看他,也满意地眯起眼,问道:“饭不吃了吗?”
“不吃了,我要专心吃甜点。”
贺云点点头表示了然,等他吃完饭,洗完碗回来一看,余书缘果然剩了大半个给他。贺云接过蛋糕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感觉胃里有些犯恶心。
甜点腻着了,两人只好一同穿着拖鞋到楼下散步,不远处两家商场前有一片开阔的广场,夜色渐浓,小商贩纷纷出来摆摊营业。贺云路过小摊,看见有家烤红薯格外诱人,就多看了几眼,老板热情地招呼他:“小伙子,来个红薯不?包甜包好吃。”
贺云转头问道:“余书缘,你要不要吃烤红薯?”
余书缘摇摇头表示拒绝,贺云便只买了一个,拎着红薯回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吃到巴斯克蛋糕。”
“我想吃,不行吗?”
“可以,我只是问问。”
余书缘顿了顿,认真地说:“就是想吃。”
“哦!”贺云应了一下,不再追问。
路过麦当劳时,贺云看见冰淇淋买一送一的广告牌,兴致勃勃地问:“余书缘,要不要吃冰淇啊?”
余书缘思索一下,大概麦当劳的冰淇淋在他眼中还算不错,便点头应了。贺云喜滋滋地抱着两个甜筒回来,一个递给他,另一个也递到他面前:“你吃冰淇淋尖。”
余书缘配合地含掉他那个冰淇淋尖,有些嫌弃:“你好幼稚,几岁了。”
“哼,你管我。”
贺云走上前去,两人并排走着,偶尔斗嘴拌两句。贺云心里喜滋滋的,感觉新生活似乎已经开始了,不会有比这更美、更幸福的时刻。他心情愉悦,因而说话也说得多,正自说自话,发现余书缘许久没有应他。正想转过身问,忽然有什么东西倒进他怀里,冰淇淋沾了他一身。贺云花了好几秒才理清发生了什么,好在他反应快,迅速托住怀里那人,让他得以稳稳倒在自己胸口,他拍了拍那人的背,对方毫无反应。
“余书缘…!”
第28章 纯粹之爱(2)
大约只有几秒,正当贺云想拿出手机打120时,余书缘忽然眼睛一睁,从他怀里直起身来。
“你…!”贺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语无伦次:“你怎么了?你忽然昏倒,吓死我了,你…”
余书缘眯着眼思索一下,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睡着了。”
“哈?”
贺云还没反应过来,余书缘走过去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烤红薯,拍了拍,问道:“这个还能吃吗?”
余书缘就那样立在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步态自然,神情平静。
“你别打岔。”贺云敏锐地捕捉到异常:“你刚才就是昏倒了,是不是低血糖?”
说罢,他自己想到什么似的:“不对,你刚吃了蛋糕,应该不至于低血糖。”
“贺云。”余书缘皱着眉道:“你为什么非得较真,我就是睡着了不行吗?”
说罢,余书缘自顾自地往回走,不再看身后那人。
“你…”贺云跟上前去:“不行,你必须跟我去趟医院。”
“不要。”余书缘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
“余书缘!”
“干嘛?”余书缘回过头来:“小题大作!”
“不行!我决不允许!”
贺云又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余书缘转过头来,瞪着他的眼蓄了泪,湿漉漉的:“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
贺云想到离婚前,余书缘每次和他吵架都会这么问,也是这样,哭着问。他那时太年轻,甚至太年幼,以至于到无知的地步。他不明白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不是一争高下的地方,不是明辨是非的地方,他不明白余书缘需要的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关心,而是完全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全心全意的信任与爱。
这话触发了贺云创伤的点,他回过头,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长进,又或者说,这些长进还不够覆盖到方方面面,如果要改变现状,只能——
“我知道了。”贺云垂下眼:“余书缘,我知道了,别哭了。”
贺云想伸手为他拭泪,余书缘忽然偏头,一口咬在他虎口上,贺云吃痛抽搐一下,却没有躲。等他泄愤完,虎口处留下两排清晰牙印,只是有些白,很快就会恢复。余书缘只有咬下去的第一下用了力,后面都没有咬紧,贺云明白他的体贴。
“呵,”贺云干笑:“你还会挑肉多的地方咬。”
总好过咬在骨头上。
贺云走上前替他擦沾到唾液的唇,轻声安抚道:“回家好不好?你已经很累了。”
余书缘没有反驳,用沉默代替回答。两人牵着手走回公寓,明明刚才还那样亲密无间,一下子又不一样了。
晚上,贺云彻夜难眠。在等余书缘睡着后,他悄声走进卫生间,烦躁地抽起烟来。晚上那一遭让他不停地想离婚的事,几乎无法抑制。
说离婚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两人是在国外结的婚,婚姻本身在国内就不被承认。在国内他们的情况顶多算同居同性情侣。
因此离婚的时候贺云也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书,至于余书缘后来是怎么操作的,他全然没有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