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完结+番外)(210)
大半个燕城的人都集中在这几天离开,城里成了空荡荡的鬼城,出城的高速公路却堵成了一锅粥,苏程一开始以为只是人多造成的拥堵,等弄明白前方有安检的时候,再想掉头逃跑是不可能了,前后左右的车都几乎是摩肩接踵,司机们全都虎视眈眈地提防着别人插队,除非弃车,否则插翅难飞。
可是苏程从来养尊处优,平时多走几步路都担心磨坏了脚底,眼见周围大大小小的监控、警察遍布,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装饰用的两条腿,实在没有勇气推开车门。
“没事,”苏程强行冲他的小情人笑了笑,自我安慰似的说,“这种安检一般都只查货车和大客,私家车很快就让过去,你放心吧。”
女人斜了他一眼,老男人形容猥琐,已经是面目可憎,如果再加上愚蠢,简直讨嫌得让人恨不能将他就地人道毁灭——安检一般只查进城,出城这么严格,显然是不正常。
女人抓住苏程的手臂:“走,我们下车。”
“下、下车?”苏程左右观望一下,这时,前面的车蜗牛似的往前走了几米,他一时犹豫,没有立刻跟上去,眼看旁边的车要插队,后面鸣笛声连成了一片,苏程活像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瞻前顾后片刻,又慢吞吞地踩油门跟了上去。
“不行啊,”他自以为有理有据地说,“那也太明显了,万一被人拦下怎么办?再说把车扔在这,咱们还怎么走?”
女人在墨镜底下翻了个白眼,随后,她把墨镜摘下来塞进包里,抽出一张卸妆湿巾,飞快地把脸上的口红和眼妆卸干净,两把网起长发,又探身从后座捞了个抱枕,用围巾裹成一团,塞进衣服里,在苏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眨眼间就从光鲜亮丽的大美人,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孕妇”。
“安检也许就是为了堵你的,”女人咬住舌尖,堪堪把“蠢货”俩字咽了下去,一把拽上苏程,“跟我走!”
苏程全无主意,只好茫然地做了她的跟屁虫。
大家一起排队往前蹭,蹭得好好的,突然有人中途弃车离开,后面司机的暴脾气一蹦三尺高,忍无可忍地按了喇叭预备开骂,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清下车的两人中有一位是孕妇,“孕妇”一脸苍白,很抱歉地冲他笑,司机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愤怒地砸了一下喇叭。
苏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汗津津的手抓着女人的手腕,让她有点恶心。
也许是这老男人不积德,运气实在不怎么样,他才刚下车,前面的路居然莫名顺畅了,原本瘫痪在地的前车一下开出了十几米,旁边车道的车辆立刻毫不犹豫地加塞,排在苏程后面的车主们恨不能直接把这碍事的玩意撞出大气层,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彻云天。
终于吸引了安检员的注意。
苏程太犹豫不决,一直拖延症似的下不了决心,被女人强行拽下车的时候,离收费站已经非常近了,一个刚被同事换下来的休息的安检员被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惊动,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一个“老人”拉着一个“孕妇”,跌跌撞撞地从车流中穿过。
行驶缓慢的车流也是车流,也有安全隐患,安检员立刻追上去问:“怎么突然下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苏程被突然拦路的安检员吓得一激灵,全身的毛孔瞬间打开,三魂七魄险些也跟着蒸发出去,脊柱僵成了一块石头,女人却急中生智地突然抱着肚子顿了下去,一脸可以以假乱真的痛苦,她也不说话,就是哀哀地哼哼。
苏程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对不起,警察同志,我老婆刚才在车上突然说肚子疼,我们没想到堵这么长时间……实在没办法,能不能麻烦您……”
安检员吓了一跳:“那也别让她蹲在路上,你快把她抱起来,我给你们叫救护车。”
他说完,撒腿就跑,原本蹲在地上的女人一把拉起苏程,连拖再拽地扯着他跑,到了这步田地,苏程也顾不上“身娇体贵”了,健步如飞地迈开大步,一口气跟着女人冲到了道边,两人直接翻栏杆下了高速,一头扎进绿化带中的小树林里。
匆忙叫来同事帮忙抬人的安检员很快回到原地,意外地发现人没了,他叫来的老前辈听完前因后果,神色忽然一凛,片刻后,一个小小的高速公路安检处竟然开出了一堆公务用车,往四面八方地毯式地搜查起来。
人声、车声、甚至还有搜查追踪的警犬叫声,不断逼近,四面楚歌一般,苏程实在跑不动了,踉踉跄跄地松开了女人的手,短促又焦躁地说:“我就说不应该跑!开车过去又不一定会被抽查,现在怎么样,我们暴露了,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你想累死我吗?”
女人无暇理会他。
苏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现在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说:“是苏先生吗?”
苏程哆嗦了一下,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去,一个穿着收费站工作服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我们老板知道您遇到了麻烦,他不是故意不接您电话的,只是担心您已经被警方监听了,谨慎起见,只能这样,他叫我来帮您一把,务必保证您的安全,请跟我来。”
苏程呆了呆,随即面露喜色,拨开身后女人拉着他的手,见了亲人似的一步上前:“对对,我打了好多电话,一直打不通,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听我说,我被警察发现了,现在……”
男人温文尔雅地看着他微笑,工作服袖口中伸出了一双带着手套的手,搭上了苏程的肩膀。
女人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小声叫道:“苏总!”
苏程不耐烦道:“干什么?”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寒光一闪,那戴着手套的男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举起一把弹簧刀,在苏程毫无戒心的时候,直冲他胸口扎了过来!
T省小城H市——
此地距离燕城有五个小时车程,不算太远,不过由于出城堵车,骆闻舟他们走了足足一天,凌晨出发,抵达时已经是金乌西沉。
这地方临海依山,冬暖夏凉,山上还有丰沛的温泉资源,冬天尤其热闹。近些年因为旅游业的发展,一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改头换面,充满了现代气息。
宾馆未经预定,实在是紧张,幸亏随身携带着周怀瑾——虽然周家算是家道中落了,那毕竟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少爷做东,骆闻舟带着几个刑警,连同陆嘉一起,入住了一处号称六星级的温泉别墅,包下了一个独栋小别墅暂时落脚。
“杨波他们家那一片过去是个村,就叫‘杨庄子’,在山脚下,据说还挺闭塞,后来开发山上的温泉,那边就成了度假区,村民也都拆迁走了,”被派出去联络本地公安的肖海洋带着一堆旧资料的复印件赶回来,一口咬去了半个包子,“但是一来是杨庄子里村民本来就不多,二来,当年大部分人都要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村民接受了安置,搬到了城西区,我把地址和联系方式都要来了。”
骆闻舟:“走。”
一行人从凌晨开始就没闲着,基本是轮流开车、轮流休息,到T市,三两口吃了一顿简餐,又马不停蹄地出发,可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肖海洋找到的几个地址中,要么是人早已搬走,要么是老人过世,年轻的一问三不知,连小时候在村里生活的记忆都模糊了。
一圈走访下来,一无所获,周怀瑾觉得匆忙吃下去的晚饭堵在胃里,沉甸甸地下不去,有些吃不消,忍不住冲骆闻舟苦笑:“我以为你们平时的工作就是举着枪,冲歹徒大喊‘不许动’呢,怎么尽是没有结果的跑腿?”
“谁说我们尽是跑腿?我们还得没完没了地开会写报告呢。”骆闻舟在寒风凛冽中,把烟头拧在垃圾桶上,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也是焦躁,忍不住又拿出烟盒。
“哎,”陆嘉忍不住叫住他,“骆兄,差不多得了,你这‘七窍生烟’的排量快赶上喷气飞机了。”
骆闻舟懒洋洋地一笑,不搭腔,又叼起一根,心想:“关你什么事?”
陆嘉:“费总最烦办公室有人没完没了地抽烟,你平时也这么抽,他没说过什么?”
骆闻舟一顿,面无表情地把烟塞了回去,一摆手:“走,最后一家。”
最后一家从当年杨庄子迁来的居民家里,应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肖海洋核对了一下地址信息:“请问杨耀宗家,是住这吗?”
“是,那是我爸。”男人疑惑地看着他,“请问你们是……”
“警察,”肖海洋徒劳无功了一整晚,总算看见点希望,当下眼睛一亮,连忙出示证件,“我们调查一起案子,其中一个当事人当年在杨庄子住过,想找人打听一下,请问您父亲……”
“那可能够呛,我爸爸这两年得病,这——”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痴呆。”
等进去一看,几个人才知道老头不是“有点痴呆”。
干瘦的老头坐在沙发上,正从一个一两岁的小孩手里抢橘子,小孩话说不清楚,老人话也说不清楚,片刻后小孩没抢过,“嗷”一嗓子哭了,老头闻声不肯认输,也咧开嘴真情实感地跟着学,一老一小各自占据沙发一角,比着嚎丧,闹得震天响,旁边大约是儿媳妇的年轻女人习以为常,眼皮也不抬地给客人拿小板凳。
几个人只觉得一盆凉水迎面浇来。
骆闻舟转头问老人的儿子:“请问一下,您记得当时杨庄子里住的,有‘卓迎春’这么个人吗?”
男人想了想,十分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好像没怎么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