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生子)(9)

因此，叔叔现在的反应，他又伤心什么呢，矫情罢了。
在他决定要生的时候，他所作出的选择，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叔叔坐到一边，突然将烟盒从兜里拿出来，却没有抽，只是捏在手里，指腹摩擦着。
他侧头望着垂首青年，看对方纤细手指将纽扣一颗颗拧上，将身体裹进了衣服里，他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青年愣了下，继而沉默摇头。
说什么，说自己疯了，说自己为什么会怀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他为了小孩吃尽苦头，抛弃自己原有的生活，和家里断绝关系，和叔叔不再联系。
受了他十八岁以前，都不曾受过的苦难。
为了什么，也许刚开始，只是因为感情，后来呢，因为安宝。那沉甸甸的分量，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就无法放手了。
叔叔看着安静的青年，捏着烟盒的手用力的青筋崩起，他启唇：“下去。”
青年猛地抬起脸，他看不到叔叔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的命令。
他让他离开。
青年喉咙发颤，一股哭意冲酸了他的鼻头。他仓惶地揉了揉眼睛，开门下车。
叔叔也跟着下来，他上了驾驶座，关门，打火，启车离去。
青年仍站在那处，看着叔叔离开，继而，缓缓地蹲下身子，抱紧自己。
《叔叔》36
青年脑子还一团乱麻，他蹲在地上，默默掉泪，此时天公不作美，几颗硕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不多时，噼里啪啦的大雨倾盆降至。
青年把书藏怀里，起身，朝店边跑。他进店买伞，店里人多，伞不够，老板去拿货。
店里挤得全是人，都是被雨逼进来躲雨的。青年站在角落，看着那被买空的伞架发呆。
他背对店门，自然也不知道，他才下来的那辆车，去而复返，停在青年刚刚站的地方。
叔叔坐在车上，脸色阴沉，拿出手机好半天，到底没能将电话号码按下去。
他降下车窗，视线越过层层雨幕，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人。
叔叔重重靠在座椅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得发疼。好一会，他才睁开眼，他非常生气。
气得风度面子都不要了，将人赶下自己的车。
现在却更为自己因为下雨，就掉头回来找人而生气。为什么心软，凭什么心软。
因为一切都是青年来做，所以他就必须要接受。
青年提分手，青年要结婚，青年怀了他的孩子，自己偷偷生下来。
青年有那么多次机会能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让他有考虑的时间。
没有，一切都是欺瞒，青年自己一个人不负责任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明明是剥夺了他知情的权利的人，明明是欺骗了他人的人。
又一副非常可怜的模样，满是害怕，发抖，好像他知道孩子是谁的，就会狠狠伤害青年一样。
在他去找青年的时候，在他几乎失了尊严，将车停在青年和女友同居的房子楼下时。
青年就能够告诉他，他没有。
而青年如今，凭什么作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样。
青年明明知道他在楼下，他知道青年知道。
因为青年会在楼上看，而叔叔即便如此，也从来没上去找过。
他是什么身份能上去找，一个第三者吗，一个不知情又无足轻重的第三者。
现在叔叔知道自己不是第三者了，这后面却藏着更大的欺瞒。
他有了一个自己都不知情的孩子，而孩子也不认识他。他毫无准备，被消息打得猝不及防，甚至无处宣泄。
同谁宣泄，同那个自从知道他得知真相后，就面如死灰的青年吗？
叔叔狠狠地锤了方向盘一下，他放下手刹，正要走，车窗却被敲响了。
车窗外是青年，淋着雨，非常落魄，又小心翼翼地敲着车窗，一下，两下。
叔叔深深地盯着窗外人，心里说走。可身体却开了锁，仍由那浑身雨水的青年上了自己的车。
车里有雨刷，雨水，冷气喷出的声音。
叔叔重新问了一次：“你有什么要说的？”
青年抓住了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垂下眼睫。
他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怕了。”
《叔叔》37
叔叔本意想让青年说清楚，可看到对方这个模样，怒意便一点一点退了下去，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是让人十分难受的感觉，就像心被人重重捏了一下，生疼。
他仍是面无表情，青年偷眼看他。叔叔将后座的长款外套拿了起来：“衣服脱了。”
青年身体抖了抖，他抿抿唇，乖巧听话地将湿透的衣服脱下，外套穿上。
在叔叔眼中，起码是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青年一直都非常乖巧，没想到，最后能干出带着孩子跑的事情。
青年说他害怕，为什么害怕，这是叔叔一想，就心烦意乱的事情。
青年坐在他身侧，仍由他开车，也不开口问叔叔究竟要将他带去哪里。
叔叔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可并不是不委屈，只是他还喜欢。他蒙起双眼，猜测出最坏结果。
但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掉头来接他的。
室内空调换成了暖气，舒缓音乐倾斜而出，周身被叔叔的大衣裹着了，还有叔叔的香味。
一切都令青年想睡，很困。
就在此时，叔叔却突然开口道：“生孩子……很痛吧。”
青年眼睛睁了睁，只那一下，只用一句话，就逼出了所有眼泪。只有人问你痛不痛，你才会觉得好痛。
委屈害怕，疲惫倦累，这些年的苦，全化成了泪，不断从青年的眼中涌了出来。
他无法控制，也控制不了。他抽噎出声，丢人之极。肿着双眼，他用哭腔道：“好痛，差点就活不下来了。”
叔叔重重踩了一脚刹车，他脸色铁青，将车停在路边。他转头看向旁边哭得难以自制的青年。
这不过是半大点的孩子，就有了孩子。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还要生孩子，有多苦，叔叔甚至是无法想象的。
青年微微蜷着身体，他比从前瘦多了，这是叔叔之前就发现的，所以他才会劝青年的父亲，让人回来，不要再在外面吃苦。
却没想到，这些也许是因为他。
他将他弄怀孕了，青年当时才多小，怕得要命。
他们的关系如此不明朗，第一次上床，青年同他确定，他们只是睡觉的关系吧。青年将他们定成炮友，他何尝不是就这么接受了。
青年在怕什么，他在怕他不爱他，怕他也不要小孩。
所以一个人咬牙地生下来了，因为他生气，而又道歉。
为了什么，叔叔没有一刻能够如此明白，因为面前这个人，爱他，非常的，深爱他。
《叔叔》38
青年被叔叔带回了家，这个家，他三年前曾无数次留宿，最后都没住下来。
叔叔让他进浴室洗个澡，因为他身上都是湿的。
浴室里，青年偷偷给家里去了电话，说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家，让保姆好好带着安宝，睡前念故事书，让安宝不要闹，要乖。
两岁大的孩子，已经到处想跑了，为了不让安宝摔倒，青年父亲就差没把家里的边边角角都包起来，防止安宝磕伤。
青年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安宝视频，忍不住笑了笑。
这时叔叔却拉开门，来送毛巾和衣服，见他坐在浴缸边傻笑，便问：“不冷吗，干坐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本想收起手机，叔叔却听到了手机里安宝的声音，便伸手同他要手机，要看。
叔叔出去后，青年洗了个热腾腾的澡。他觉得今天不会和叔叔发生什么，不适合，也没打算。
但叔叔俨然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模样，大概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青年长长叹了口气，从浴缸中迈出，拿起浴巾，便愣住了。
浴巾上绣了多小猫，颜色浅蓝。这是当初他和叔叔去选购的。
虽然青年不住在这个家，但他要留宿。
留宿要用的东西很多，叔叔本来要佣人给他准备一份，但青年不愿意，他想自己买。
叔叔当时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青年光着脚，跑到叔叔怀里窝着，伸着一双细白的手，挂在叔叔的肩头上，软软地撒娇，缠人的厉害。当时叔叔看着他有些无奈，最后还是摘下眼镜，开车带他去买。
青年什么都喜欢，什么都要买，还都买了情侣款的。
买第一个情侣杯时，他小心地问叔叔：“我们一起用？”
叔叔看着他手里的杯子，淡淡道：“可以。”
青年又庆幸又失落，最后还在心里咕哝着没情趣的男人，没心眼的男人。
浅蓝色的浴巾他有一条，给叔叔选的是粉色的。当时叔叔看着那条粉色的浴巾，有些头疼，不肯用。
最后还是用了，叔叔浴后将浴巾挂在肩头，粉色没能够显得叔叔好笑，还更衬肤色。
青年看着浴巾，想起不少往事。
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东西，竟然都还在。
青年颤抖着手，拉开了浴室的储物柜。果不其然，他们曾经的所谓“情侣”杯，还收在里面，没有用了。
衣服也是他穿过的，都是他和叔叔一起买的。
青年脑子乱成一团，他将衣服穿好，搭着浴巾就出去了。
这个时间点了，叔叔该处理公事，一如既往。
果不其然，叔叔半靠在沙发上，点着一盏灯，戴着眼镜，托着电脑在看文件。
青年走出，叔叔便抬眼望他，看到他湿润的头发，眉头一皱，抬手招他过去，要给他擦发，就像从前一样。
青年却僵在原地，他环视这间屋子，不像常年没人住的，连灯都没以前那么亮了。
电视机旁垒着他带过来的CD碟，杂志架上还扣着他做作业时买的书籍，桌上的果盘是可笑的西瓜款，茶几下的地毯是他选的卡其色。
叔叔看他仍站在原地，再看他光裸双脚，便道：“去穿鞋，愣着做什么。”
青年直直走到鞋柜前，打开，果不其然，他的鞋袜，都好好地收在里面。
他回头，重新打量眼前许久不见的叔叔，却发现，又不那么像许久不见，熟悉感淹没陌生，让他心悸。
叔叔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在……一直等着他。
《叔叔》39
实际上，叔叔和青年分手以后，曾经离开过这栋房子一段时间。
叔叔有钱不假，生意做得很大，有许多人投怀送抱。
但他可没兴趣玩金屋藏娇那套，对其他朋友买许多房子，这里放个人，那里放个人，表示不能理解。
叔叔认床，喜欢住得舒服的地方，认为家有一套就好。
青年去的那栋别墅，并不是青年所以为的金屋，而是正儿八经，就是叔叔自己的家。
叔叔第一次把青年带回家，是个意外。
那次青年喝醉，没带身份证，叔叔抱着人上车，看青年醉得整个人都软了，一时间却又不想睡了。
他把青年带回家，就像对待一个小辈，客人，小孩儿。
没想着去肉欲年轻人。
哪知道后来，还真就一直都在家里折腾，没出去过。
他将他家的钥匙给出去了，给得随意，青年也接的随意，谁也没把这钥匙往深里想。
对叔叔而言，家是很舒服的地方，青年也是让他很舒服的人，没什么不能放在一起的。
直到后来，青年有了女朋友，小孩，要结婚了，叔叔才觉得这家里呆不下去。
怎么呆，到处都是青年的身影和声音。
厨房里，好像能看见青年穿着他的衬衫，背对着他光着脚，哼着歌切面包。
客厅里，青年最爱趴在那毯子上，看一本书，看着看着，衣服就上去了，好笑嘻嘻地掀开自己的衣服，故作老练地勾引，可爱得要命。
厕所里，那一起进去过的浴缸，许多香艳往事。
叔叔第一次买多了一套房子，精装，可以马上搬过去的那种。
他跟逃离一样，离开了那栋房子。可住在新家，他更不舒服，甚至有些抑郁。
太空了，太新了，不习惯，不适应。
叔叔开始整夜睡不着觉，偶尔去青年楼下看看，第一次去楼下的时候，撞见了青年和女友买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