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弯发小(37)
但是沈乐童面对着自己父亲的这个号码时,他原本平静的内心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般。
沈乐童的家庭很传统,母亲温柔,父亲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笑,所以沈乐童小的时候对沈妈多是依赖,对沈爸则多是尊敬,没有太多敞开心扉的交流,就连沈乐童长大后常年在外居住的时候都很少和沈爸通电话。沈乐童当然知道沈爸打电话过来的原因,所以他的心里沉了一下,忽然觉得很多话其实都难以向自己的父亲开口。
“喂,爸。”不过沈乐童还是接了电话,有些生硬地向着电话说了一句。
沈爸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应了一声,之后却只是问了问关于沈乐童的一些琐事,嘱咐着他好好照顾自己,而只在最后才问了问周睿洋的情况。
“他......很好。”沈乐童抠着沙发边儿的一条暗线,咬字很重。
“嗯,那就好。乐童,有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沈爸接着说道。
沈乐童咕噜了一下喉咙,对于父亲这种意味深长的话,他本来想辩解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儿,所以在最后就只是一声毫无感情的“嗯。”
沈爸那边又陷入了沉默,重重的呼吸声从听筒中传来,良久才道:“行了,挂了吧,有事儿以后再聊。”
这通电话将沈乐童本来轻松的心情弄得低沉了下去,胸口那种闷闷的,就像是缺氧一般的感觉怎么也摆脱不掉,沈乐童就抱着已经不太温热了的热水袋缩在沙发上,开始想周睿洋了。
而周睿洋此刻已经在烘焙店了,他不在宁陵的这段日子,两家烘焙店有孙师傅在帮忙打理,所以店里的生意还和往常差不多,只是周睿洋走进店里的时候,孙师傅举着个面包夹半张着嘴看着他愣了好久。
“不至于吧,这么快你就不认识我了?”周睿洋笑嘻嘻地看着呆着脸的孙师傅说道。
“老......老板,你这几天干嘛去了?你失踪得也太彻底了吧。”孙师傅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向周睿洋抱怨道。
周睿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孙师傅说道:“我走得有点儿急,忘告诉你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孙师傅。”
“辛苦倒是应该的。”孙师傅摆摆手说道:“就是这段日子来找你的人可不少,有个阿姨前几天基本上是一天就要来问一遍。”
周睿洋思量着,估计那应该是护子心切的沈妈,提到这事儿,他的心口就有点儿堵,于是低头摸了一下鼻子向孙师傅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回来以后去找过她了。”
孙师傅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个电话来找你来着,听我说你不在就问了一下咱店的地址,然后就挂了。”
“啊?哪天?男的女的?你告诉她地址了?”听了孙师傅的话,周睿洋立马警觉起来了,连着抛出了一连串问题,他忽然记起自己妈说要回国来着,而且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就昨天的事儿,是个女的。至于地址,她问......我就告诉了,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孙师傅把柜台上的座机推给周睿洋说道。
周睿洋深吸一口气,把座机推了回去,“不用,以后这个电话号别接。”说完就往后面去了,脸色冷得孙师傅缩了一下脖子。
其实周睿洋倒不是对自己妈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他就只是觉得烦,很烦。他不想看着她的脸重温小时候的事情,更不希望她来掺和自己的生活,有些邪恶地说,他觉得两个人作为陌路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宁陵市的另一角,打扮时髦的周妈正在路上拦着出租车。周妈的名字叫做张青芝,两天前才回了国,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往周睿洋这边赶来了。
张青芝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微微有些胖,肉嘟嘟的手拽着张青芝的衣角,抬脸问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哥哥啊?”
张青芝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脑袋,说道:“快了快了,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了。”
正说着,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的面前,张青芝将手里的行李箱扔到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中,抱了小男孩儿钻了进去,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就往周睿洋的烘焙店去了。
☆、第五十二章 小兄弟
周睿洋独自走到后面,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对着烤箱负气一般拧着上面的旋钮,让“叮叮叮”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老......老板......”孙师傅从外面都能听见后面烤箱乱响的声音,用手指肚跟着这不太规律的声音敲着桌台,实在忍受不了之后才转到后面,斜靠着墙对周睿洋说道:“你......你没事儿吧。”
周睿洋重重吐了一口气,把手从烤箱的旋钮上拿了下来,揣在裤兜里对孙师傅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儿。那个,孙师傅你也忙了几天了,要不你今儿就放一天假吧,我在这儿看一天店。”
孙师傅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估计着周睿洋应该也不想让人烦他,就脱了工作服说道:“行,那我今儿就先回去了。”
周睿洋点点头,送了孙师傅出门,正好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自己店的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儿。周睿洋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瞄了一眼之后就转身回了店里,不过没成想这女人后来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领着小男孩儿跟着周睿洋进到了店里来。
直至这时,周睿洋其实还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客人,刚想招呼,却听那女人叫了一声:“小洋。”
这声音让周睿洋差点儿咬了舌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女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双他有点儿熟悉的眼。周睿洋的手不自主地微微抖了两下,面色慢慢冷了下去,用寒冰一般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
张青芝虽然对周睿洋的态度有些在意,但这毕竟还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她也没表现得有多不愉快,只是抬手摸了摸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的脑袋,说道:“嘉衡,快叫哥哥。”
那个叫嘉衡的小男孩忽闪着大眼睛,抓着张青芝的衣角望着周睿洋,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句:“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得周睿洋的脑子白了一下,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后,指着这小男孩,惊异地向张青芝问道:“这......这是谁?”
张青芝白了周睿洋一眼,把嘉衡拉到了自己的身前,说道:“这是你弟弟。”
周睿洋感到好笑,低头掐了一下鼻子后说道:“弟弟?老子活了二十多年了,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张青芝深叹一口气,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周睿洋,说道:“周睿洋,二十多岁的人了,在你弟弟面前你能不能表现得正常点儿?”
周睿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弟弟,这小男孩眼里全是怯懦,紧紧抓着张青芝的右手,那样子就好像他周睿洋随时会将他吃了一般。他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平衡,对于这样一个小儿子,张青芝可以搂着护着,但是在周睿洋这么大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关心过他?
周睿洋挑起左边的唇角冲张青芝笑笑,“不好意思,我从小就没妈管,吊儿郎当地习惯了。”
“周睿洋你......”张青芝咬着牙用手指指着周睿洋的鼻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店门的开门声打断了。
沈乐童在这时推开门走进来,被店里的场面弄得呆站在离门不远处,他盯着周睿洋面前那女人的脸。这张脸他记得,和周睿洋一样,他对这张脸没有什么好感。
“祖宗,你怎么过来了。”
周睿洋看见沈乐童后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把穿得不多的沈乐童拉进屋里来,抻了个椅子按着他坐下。
“这是......”张青芝看着沈乐童只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没想出他的名字。
“阿姨,是我,沈乐童。”沈乐童说道,他本想站起来答话,无奈肩膀却被周睿洋死死地按着。
“乐童?”张青芝冲着沈乐童笑了一下,很礼貌的笑,没有太多情感,“你们两个居然还在一起呢,我以为周睿洋去他叔叔家以后你们两个就很少联系了。”
“嗯啊......是。”沈乐童抿嘴,敷衍地应了一句。
“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到处玩失踪?”周睿洋在旁边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周睿洋!”张青芝盯着周睿洋的脸吼了一句。
“阿姨阿姨阿姨。”沈乐童赶紧摆手劝道:“您别多想,他平时就这样,嘴上也每个把门儿的,您别往心里去。”
张青芝看在沈乐童的面子上,也没再发火,做了个深呼吸后,将嘉衡推倒了沈乐童的怀里,说道:“乐童,要不你先去带着嘉衡外面玩儿一会儿去,我和周睿洋说两句话。”
“诶诶诶,不带这么支使别人的啊。”周睿洋拦着张青芝要去拽沈乐童的胳膊,指了指门外说道:“沈乐童这两天害病呢,要说咱俩出去说。”说完就擦过张青芝的身侧往门外走去了。
张青芝轻捏了一下嘉衡肉嘟嘟的小脸,又瞄了一眼沈乐童,这才跟着周睿洋向门外走去了。
店门外的人行道上,周睿洋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耸着肩,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叹了一口气,首先开了口,声音不像刚刚那样冰冷了,而是添了一丝普通朋友之间的问候感,“那个,那个叫嘉衡的小男孩儿,是你跟那个加拿大籍的人生的?”
张青芝小心瞄了一下周睿洋的侧脸,“是,所以他也算是你的半个亲弟弟。”
周睿洋点点头,又将脸扬起来,笑看着张青芝说道:“你对他真好,真的。”
张青芝听着周睿洋略带妒忌的语气,心里软软地一颤。
她曾经确实对这个本不该到来的孩子厌烦过,甚至一度不再想管这个孩子,任由其自生自灭,于是她缺席了周睿洋生命中的几乎所有的时刻,直到一晃十几年过去,直到周睿洋早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关于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她后悔过、自责过,也因为太悔恨,所以一直没有勇气去找周睿洋,直到这些情绪慢慢发酵,弄得她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才觉得自己不得不做点儿什么,于是费劲心思打听到了周睿洋的线索,回了国,站在他面前。
“小洋,关于过去的事儿,对不起。”张青芝默了片刻后,低着头说道。
周睿洋没说话,只是听着耳边细微的风裹着这句话渐渐飘远,这句话对他没有意义,一点儿都没有。
“妈回国来谈一场大生意,若是谈成了,得到的所有红利以及以后各年分成都归你,算是妈的一点儿补偿。”张青芝继续说道。
周睿洋转头,嘲笑一般看着张青芝,说道:“张青芝女士,您那两个半臭钱我还真不稀得要,您还是拿着钱好好养我那个弟弟去吧。”
张青芝咬了一下嘴唇,没理周睿洋的嘲讽,继续说道:“这两天你帮我看一下嘉衡,我要去趟别的城市,等我回来后,等你冷静一点儿后,我希望咱俩再好好谈谈。”
“哦,合着您就是让我给您看儿子来了?”周睿洋笑问道:“您的算盘可真精。”
张青芝缓缓呼了一口气,垂着眼睛说道:“你别这么想我,只是因为嘉衡有话对你说,我才把他放到你这儿的,就算是我求你帮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儿。”
周睿洋愣了愣,他想不出这个素未谋面、毛儿还没长全的弟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并不喜欢沈妈,也对这个弟弟没有太多的好感,但他总归做不到将这样一个孩子扔到马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