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61)

下班时间，路上总是特别拥堵，吴世豪摁了好几次喇叭也没法在排成长龙的车道上往前一步，气得他狠狠地拍了拍方向盘。
“他妈的，这些交警干吗用的！”吴世豪刚骂骂咧咧地抱怨了一句本市的交警，他兜里的手机又已经响了起来，特殊的来电铃声令他眉锋一挑，神色顿时显得更烦躁了。可是就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刹那，吴世豪耐心乃至温柔的嗓音却与他此刻神情上的烦躁完全相悖。
“赵先生，您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赵广龙阴沉的笑声：“呵，恭喜你啊，吴局长。咱们之间就不用客套了，你现在就过来豪景这边。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好东西要给自己？是新的皮鞭，还是新的震动器？
吴世豪苦笑了一声，捏着手机的手也攥得更紧一些，最后他还是没能拒绝赵广龙的命令。
“好的，我马上就赶过来。”
“可别让我等太久，不然你明白的。”那头赵广龙冷冷淡淡地挂了电话，留下吴世豪一脸木然地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忙音。他把电话随手丢在了副驾驶座上，那副惯有的自嘲冷笑又开始从他的嘴角慢慢牵起，掏了根烟塞到嘴里，吴世豪的神色充满了倦怠与厌恶。
他想起了昨晚的自己，杨锦辉面对那样的自己时，一定有着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心情吧。
这世间，恶人终究还是有恶人来磨啊。也不知这算不算自己的报应。
想通了这一茬，吴世豪反倒释然了不少，他懒懒地把头靠在了驾驶座上，单手扶着方向盘，让汽车再次随着缓慢的车流开始了移动。

当吴世豪把自己单位那辆已经有些破旧的君威车停在属于赵广龙专用车库时，他发现对方的收藏里似乎又多了一辆宝马。不过这种有钱人总是有事没事就换车买车，那辆崭新的宝马并没有引起吴世豪太大的兴趣，等他停好车后就急忙赶着去顶层见他的金主靠山。这一次他能顺利地补缺升职，还真是多亏了赵广龙帮忙，所以今晚就算被对方狠狠玩上一顿，他也毫无怨言。
“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赵广龙穿着笔挺的西服站在门口，俊美的脸上却呈现了一抹极为阴冷的笑容。
吴世豪尴尬地赔笑了一下，只好解释道：“堵车，我也没办法，这个点就是这么麻烦……”
“进来。”赵广龙没让吴世豪继续再说下去，他冷冷地打断了对方，随着吴世豪前脚一迈进屋子，他后脚立即关上了大门。

“想我吗？”赵广龙把吴世豪抵在门上，他换了一副笑脸，但是眼里却仍是惯有的冷酷。
吴世豪也不知对方今晚是不是吃了催情药，怎么对这么热情，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吴世豪跟这个姓赵的男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对方那些手段。这家伙总喜欢先给自己一点甜的，随后却把自己当死里折腾。
“当然想了。”吴世豪虚与委蛇地回应着赵广龙的问话，他谨慎地看着那张俊美过人的脸，心里却在告诉自己这是一张魔鬼的面容。
赵广龙微微眯了下眼，突然双手攀上吴世豪的脖子，凑上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对方。
“这么多年了，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不是在说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世豪居然觉得赵广龙说这话时眼里好像有点悲伤。他哑然失笑，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就那么沉默地紧贴着门站着，手轻轻地扶上了对方的腰。
“上次秦大生的事，你是受委屈了。所以这次我替你争取了这个副局长的职务，还准备送你另一个东西。”赵广龙也很清楚吴世豪想要什么，对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金钱权势名利，只要摆在这家伙面前，对方必定会照单全收。
“你单位那辆破车也开了很多年了，喏，这个。”赵广龙说着话，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汽车钥匙，钥匙中间宝马的标志十分显眼。
吴世豪瞳仁微微一缩，这下总算明白赵广龙的车库里为什么会多一辆其实还算不上奢华级别的新车了。
“宝马520。就当我送给吴局长你荣升的礼物，堂堂局长总得开点上档次的车嘛。”赵广龙玩味地看着吴世豪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喜悦与贪婪，眼里渐渐流露出了一丝鄙夷。
赵广龙眼里的鄙夷丝毫没有刺痛吴世豪，他依旧热切地笑着，甚至伸出了手想去接住那串车钥匙：“这怎么好意思呢，害您破费了。”
“呵。在送你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好好表示下？咱们很久没亲热了。”赵广龙一把将车钥匙揣回了兜里，他不怀好意地冲吴世豪微微一笑，优雅地转身往客厅走了去。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之前还一脸堆笑的吴世豪显然有多么阴鸷，那双死死盯着他背影的眼里满满都是恨意，满满都是压抑。


“咕……”
杨锦辉都不记得这是自己的肚子第几次开始向自己抗议了，墙上精美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两点，不过是午夜两点。自从吴世豪离开后，杨锦辉就一直没吃过东西，倒不是他不想吃，是他根本就没东西可吃。在军队和特警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杨锦辉不仅练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健壮的体格，也练出一个好胃口，训练完毕之后，一顿能吃掉一斤饭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而现在，他几乎整整饿了一天，叫他的五脏庙怎么不抗议？
早上洗了澡之后，杨锦辉找了条浴巾把自己下身裹了，然后在他从没有住过的豪华套房里溜达了一下，这里前所未见过的奢侈布局让他心生不安，更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杨锦辉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外出追逃或者外出开会也住过不少旅馆，可他都是按照规定住的普通经济酒店，哪怕作为警队领导他完全可以住更贵更好的场所，回头再找各种借口报销，可对杨锦辉来说公家的钱就该花在公事上，能节约一点算一点。现在被迫住在这种高级的酒店，杨锦辉怎么可能习惯，而他更不好意思就这么一副连裤子都不穿的模样出去找人要吃的。摸了摸自己还缠着纱布的肚子，杨锦辉无奈地靠在床头，抬眼又看了一眼挂钟。
平时这个时候，差不多巡逻结束回到特警队的话，食堂的师傅必定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炒饭或者汤面等着他们，工作完毕之后，美美地吃上一顿，那才真是快意人生。想到这里，杨锦辉的肚子又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咕噜声，他皱了下眉头，身子往下一滑就钻进了被子里。
因为背后的伤口还很痛，所以他也不敢平躺着睡，只好侧了身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但是因为白天无所事事，杨锦辉也不想光了屁股下床，所以他白天几乎是睡过去的，现在到了晚上，再加上饥饿的持续发酵，他的睡意早就被驱赶到了海角天边，让他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再继续入睡。
饿得实在难受，杨锦辉在被子里躲了会儿，最终还是又爬了出来。
他一把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了好几大口，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就算杨锦辉光着上身倒也不觉得多冷，不过他的心里却有丝丝冷意。
他又想起了把自己逼到现在这个不堪境地的吴世豪，摊在被子上的手已是忍不住慢慢攥紧。

杨锦辉就这么茫然地坐在床上，满脑子都被愁绪与烦闷包围，以至于连房门打开的声音他都没太注意到。吴世豪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天气太冷的缘故，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吴世豪看上去气色很差，那张本就血色不多的脸更是显得苍白。
“还没睡？难道在等我？”吴世豪慢慢地扯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随手把呢子大姨脱了扔在一边，他瞥了眼赤裸着上身闷坐在床上的杨锦辉，冲对方露出了一个惯有的戏谑笑容。
不等杨锦辉说话，他的肚子已经又抗议了起来。
“咕~~”这一次这声音更响了，也更哀怨了。几乎是一瞬间，杨锦辉的脸就红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不争气的肚子，几乎就要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失态而恼羞成怒。
“你不会一天没吃东西吧？！”吴世豪扫视一眼和自己离开之前差不多的房间，似乎还真没人送过饭上来。
“客房服务电话就在床边啊，你按照旁边卡片上写的摁一下就能叫他们给你送饭上来，你这是给我节约钱呢？还是准备绝食自尽呢？”吴世豪以为杨锦辉还在和自己耍性子，当然他也不是不知道杨锦辉那有些好面子的个性，估计对方这光屁股的造型也是不愿让其他人再看到吧。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些？！”杨锦辉又痛又饿得挨了一整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到吴世豪这嘲讽全开的口气，他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我这样，我还敢叫人给我送东西上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身上被你打得见不得人，裤子也给你全部糟蹋了！实话说，我丢不起那人！”
“你这种人被饿死，真是活该。”吴世豪冷笑了一声，他亲自拿起了电话，按照一旁卡片上的提示拨往了前台。电话接通之后，吴世豪捂了话筒，扭头对杨锦辉问道：“想吃什么？”
虽然心里不爽，但是杨锦辉还是不想继续和自己咕噜噜个没完的肚子堵气，他无奈地看了眼大半夜还骚扰前台的吴世豪，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麻烦到别人太多。
“随便来几包泡面就成。”
吴世豪摇头笑了下，那笑容里带了点轻蔑，似乎是在嘲讽杨锦辉这老山猪吃不来细糠的生活作风，自己都敢带他来住总统套房了，难道还缺那点饭钱？公款是干吗用的？就是现在用的。
不过半夜叫人现做饭倒也真是不方便，看见杨锦辉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吴世豪最终还是叫人送了几包泡面上来。
杨锦辉乖乖地躲在卧室的床上，偷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一会儿吴世豪就拿了几包泡面进屋。
去厨房里找了碗筷之后，吴世豪亲自为杨锦辉把四包方便面泡在了一个几乎称得上盆的大腕里。
“够吗？”吴世豪一边冲热水，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看眼睛死死盯向面碗的杨锦辉。
嗅到泡面的香味，杨锦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是看到吴世豪那张阴鸷苍白的脸，他又觉得心里扎得慌，也懒得回答对方就转开了脸。
吴世豪这边搁下了水壶，笑着坐到了杨锦辉的身边。
他亲昵地抓住了杨锦辉的手，轻轻地抚摸了起来，杨锦辉被吴世豪摸得浑身一震，他本想要抽回手，可又不想继续和吴世豪之间产生更大的矛盾，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对不住，哥没想到你脸皮那么薄，连叫人送饭都不好意思。”吴世豪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地睨一眼杨锦辉那张严肃的脸，对方比自己年轻了好几岁，那张脸上肌肉紧实，五官硬朗，目光炯然，洋溢着属于青年人的蓬勃朝气。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对方即便坐着也挺得笔直的腰板上，哪怕杨锦辉的前胸后背都被渗出了血迹的纱布裹满，但是这些伤痕却仍是无损对方丝毫的昂然气度。
有时候，他真是羡慕坚持信念、认真工作、好好生活的杨锦辉。
“你摸够没有？！”手一直被吴世豪攥在手心里不停地抚摸，杨锦辉从小到大没这么给人肉麻地摸过，他忍无可忍地低头瞪了眼对方那只动作下流的手，却意外地看到吴世豪袖口之外手腕的皮肤上竟然出现了一圈明显被捆勒过的痕迹。
做了这么年警察，也抓捕押送过无数的犯人，杨锦辉很明白一些犯罪嫌疑人手上因为绳索或者手铐过于紧密的禁锢而留下的淤痕。出于谨慎，杨锦辉的快速地扫了一眼吴世豪的另外一只手，正当他充满疑惑与吴世豪戏谑的双目对视上时，他这才发现，对方隐藏于衬衣领扣下的脖子上也有类似的痕迹。
“你怎么了？为什么手腕和脖子上有勒痕？”不知道是出于职业习惯，或者说是什么别的缘故，杨锦辉自然而然地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吴世豪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确难以掩盖的勒痕，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