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主宛若一个智障(13)
“可能是那个老男人吧。”
“他也没那么老。”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秦真宝哦了一声,一路无话。
未在此地停留,又赶回了家中,呃,是唐琛家。总接到老李的夫人和其余亲戚要把钱给我的电话,我说我已经走了,僵持几次后就不了了之。
而身后总有尾巴跟着,秦真宝对此的描述是“阴魂不散”。
戴岳不是应该很忙吗?我向唐琛打听了几句,他笑了笑。
“自作孽不可活呗。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带走了。”
“什么意思?”
“戴氏洗钱的事儿被捅了出来啊,听说是岑明干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行儿掰开了说都沾点灰色收入,可这次岑明抓住了证据要弄死他,就有点儿难办了。”
我想起当时在外地拍戏看见戴岳和客户一起喝酒,那些客户一个个低调神秘,说不定就和洗钱有关。
“真心,有个问题我一直搞不懂,你怎么不告诉他你还活着?”
“一开始不想说,后来懒得说,再最后,说了也没人信,就算了。”我只想去睡觉,也懒得和唐琛深度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说之类的问题,闭着眼睛摸回房间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人的感情极为复杂,我搞不懂,就连睡着的时候胸口都会有闷痛感,醒后周围黑暗,旁边是真宝绵长的呼吸声。我想我们兄弟俩也不能再在唐琛家里吃住,还是要走。
可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去见戴岳才能要回身份证。
108.
我拿手机到阳台试着给戴岳打了个电话。
睡醒的夜晚头脑清醒,天上星光格外亮,安静而淡然,适合旧友相谈。
在我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我问:“你在哪儿?”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真心?”
原来秦真心才是大家念念不忘的人,因为死人比活人长存。
也正是因为这个死去的人,才发生这么多事。我想如果我不是秦真心或者干脆在车祸中失忆,也许日子会好过得多。
我努力想抹掉的过去总会被人提起,故作平静的情绪也在听到戴岳颤抖的声音后起了波澜。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不知道怎么就啊了一声。
“是我。”
耳旁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把电话摔到地上,我听见那边的呜咽声,像那次在卫生间里看到失态的戴岳一样。他哭得很厉害,像我初中遇见的那个因为失恋号啕的男孩子,成年后大家不再热衷于浮夸地表现感情,哪个男人在外面哭多半会被人瞧不起。
“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喃喃问,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得见。
再后来电话就挂断了,我站在原地吹风,身后突然明亮。
是在外面浪了半宿回来的唐琛,拎着夜宵愣在门口骂了声操。
“我他妈还以为进贼了,你站那干什么?”
“吹风。”
他将一堆吃的堆在茶几上朝我走过来,歪着头问:“那你哭啥?迎风流泪?”
“……或许吧。”
109.
我和唐琛在喝酒。
他惴惴不安问:“一会儿你弟醒了不会打咱俩吧?”
“不能。”我灌完一罐啤酒后擦了擦嘴,打嗝。
“我是他哥,他不能打我。”
唐琛:“……”
“我在楼下看见戴岳的车了。”他说。
我嗯了一声:“你为什么不劝他回去?”
“别闹,谁能劝得了他?这么折腾下去离去心理医生家住也不远了。”
两个大男人谈论感情的事儿很别扭,于是我选择喝酒。
可能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换了话题,问我车祸之后的事,问我在娱乐圈里是不是享受到了明星待遇,我们喝酒聊天吹牛皮,很快就达成了“狐朋狗友”成就。
秦真宝也不出意外地被我们吵醒了,先是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唐琛,把他扛着回了房间,我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他过来要扛我,我推开他。
“我不回去,我要下楼。”
在门口墙上拿了钥匙才下去,也听不见秦真宝说什么了。
我要去拿身份证,跑下楼后果真见到了戴岳的车,走过去砸窗户,另一侧车门打开,戴岳出来把我塞进了后座。
“把身份证给我。”借着酒劲儿和他说话容易得多,他回了驾驶座突然把车开走了。
我叫了一声:“我不和你回去拿,你自己给我送来。”
但都听不到回答。
“戴岳你听到了吗?戴岳你还在吗?”我不想开车的时候去和他发生肢体接触免得开车出事儿,只能在后座上喊他希望他在线。
妈的智障。
明明都在线还非装隐身,后来车停下,又是我们的公寓前。
他下车,不一会儿回来把我抱进了屋里,沉痛而苦涩压得人心滴水,我被放在沙发上,他则抓着我的手半跪在一旁。
我已经很困了,眼睛也懒得睁开,感觉到有液体滴在右手上,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
是一声比一声更为绝望的“对不起。”
110.
没有谁对不起谁,也不用计较谁错得比较多。
对他的感情谈不上恨,只是心累,想一个人走一走去吹风。
但是我被戴岳关起来了。
我是醒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之喜悦的情绪里,在我醒后告诉我去洗漱,一会儿吃早饭。
他不正常。
一脸荡漾的笑意,在我坐在餐桌前时笑得更开心,喝粥的时候一直忐忑地看着我问我好不好喝。
“我身份证呢?”
他笑着说。
“剪了。”
我:“……”
“我手机呢?我要打电话。”
“你要找谁,我替你打。”
“报警。”
111.
戴岳他真的不正常。
我说:“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摇头:“我怕你离开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离开?兴许你放了我后,我就不走了。”
妈的不可能。
他摇头,双手握着我的手用卑微而病态的目光说道:“我不能,你会嫌弃我,嫌我脑子不好使,嫌我做错了很多事,嫌我曾经那么对你简直不是人,你会嫌弃我吗?”
“……”
一只大型犬可怜兮兮地抬着头时,我会觉得哪怕它把我家房子拆了我都能原谅它。
可这个人是戴岳啊,是我叫了很多年的哥,是我相信世上只有这一个人不会真的伤害到我的戴岳。
嫌不嫌弃先不说,可这么态度卑微看着实在是不好受。
我很平静:“讲道理,你现在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我看你就够了。”
呵呵,这回好了,洗钱再加上非法拘禁,够判刑的。
“所以你之前冷静这么久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要把我关起来?”
戴岳摇头。一本正经。
“我没有关你,是不让你离开而已。”
我:“……”
让我摆一张doge脸。
112.
就这样我过上了被戴岳囚禁的日子。仆街。
我干什么都能看到他在一旁像袋鼠一样盯着我看。
除了上厕所。
当然,如果不是我发誓绝对不会在卫生间里自杀,戴岳是很想跟着我进去的。
好好说话他不听,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整个气氛诡异而迷幻,做梦都梦不出这种场景。
戴岳他现在脑子真的不正常,虽然他极力维持得像正常人,但这种“精神病人装正常为了出院”的即视感真的很明显。
走不出去我也只能看书,他把我拽进书房按在椅子上:“你想看什么书?如果没有我叫三儿去买。”
“我想看看和精神病治疗有关的……”
他的书房里有很多公司机密,从来没让我进过,现在突然间对我这么好,不禁让人在心里冷笑。
戴岳表情僵硬,随即苦笑了下,因为没有多余的椅子,他也只能半跪在地上死活都要拉着我的手说道:“你不用原谅我,但是不要离开我,好吗?真心。”
说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当初有多荒唐,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可笑。那场闹剧又不是他一个人演,我的责任不可推卸。
但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只能维持着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假装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妄想可以粉饰太平。
113.
但我们都知道,并不能。
114.
戴岳接到了秦真宝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冷言冷语,大有一副“我就不放人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之所以我知道那是秦真宝,是因为戴岳在挂了电话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他真的是你的弟弟?你们……”
“我们关系好着呢。”我放下手里的书靠在椅子上悠闲地说着:“毕竟是亲生的。”
“我……”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
且不说他对我的态度判若两人,就他现在这不正常的样子,实在是处于一种崩溃边缘,如果他误伤了我,可能都不用判刑。我想不通,如果我不是秦真心,就活该被他送去和别人睡一次?这种互相交换情人的玩法已经不流行了啊,看来不只是我变了很多,在没有见面的这些年,他也变了。
成年人变得功利,变得不再以真心谈情说爱,既想要对方的心,又吝于用自己真心相换。我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会觉得心凉吧。
现在戴岳连让我们彼此冷静下来的时间都不给我,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其实都只是看起来很美。
是在悬崖顶上走钢丝,小心翼翼的僵持。
115.
但是他不能时刻都留在家里,他的公司出了事,需要他解决。家里没有任何通讯方式,门窗紧闭,窗户外安上了死丑死丑的栅栏,戴岳临走时依依不舍,好像我真的会在家自杀似的,对我说要等他回来,他很快就会回来看我,给我带爱吃的夜宵,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他爸和爷爷回来了。
我被堵在屋子里时很慌,尤其是我还穿着浴袍,看起来就像是戴岳包养在家的床伴。
门外站着一对父子,年轻的那个,一头白发,我叫了他十四年爸,年长的那个,头发反而乌黑,是我精神矍铄的爷爷。
长者眼圈发红,拄着拐杖的手都在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去拽着旁边我后爸的衣袖,哽咽地问:“磊,那是真心吗?你看那是真心吗?我眼睛花,看不清了……”
我正拿着指甲刀准备剪指甲,看见这场面,在思考我冲开他们两个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毕竟我后爸还是年轻,能比爷爷镇定些。他少白头,最后就把头发都染白了,一头银丝梳着个大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时尚教父,他怔怔地看着我,随后问道:“真心?”
我一见这场景,知道戴岳和他们已经通过气了,或许戴岳没那么相信唐琛的话,但他问过爸后,应该知道我确实和秦真宝有血缘关系,我妈的来历戴岳可能不知道,但这么多年了,也许我妈并没有对后爸隐瞒。
秦真宝可是官方认定的、上过电视的我亲爹的“婚生子”,若我检测出和他是兄弟,那么我就是秦真心无疑了。
面对着长辈,我愧疚更甚,也不知道怎么了,泪止不住地流。
可能看起来很像傻逼吧。
116.
我向门口无力地跪了下去,纵有千言万语,只一句“对不起”。
我说得断断续续,说我替我妈赔罪,替她说对不起,向爸,向奶奶,向爷爷说对不起,我不求原谅,只为迟到的道歉而来,如果可以,我想去墓地看望奶奶,而不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在她的坟前放一束花。
陈年旧事,再怎么久远,当时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道歉看起来没用,说出口后,自己却如释重负,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别人还没说原谅,心里的轻松多半来源于自己终于有勇气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