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往事(4)
等温念穿好衣服后,向理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她拍完后又登上了温念的微博,一边编辑微博一边道:“你那微博都快长草了,发几张照片松松土。”
一共五张,向理有些强迫症,打开后置,对着温念道:“来,笑一下。”
温念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脸颊上的酒窝分外明显,他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带着笑意的眼中如日光闪烁,一派可善。
向理“噗嗤”笑了一声,她笑道:“温念,你几几年的,怎么现在拍照还比剪刀手。”
温念脸露茫然,向理看他那样,摇了摇头,“是我搞错了,你都失忆了,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酒会地址是在宁京大道上的一栋会所里,向理陪着温念进去,温念有些紧张,到门外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向理,“我看着会不会很奇怪,我不大会说话,要是他们问了我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向理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和你一块进去的,你待会不用说话,我替你说,不过大概是要喝酒的,你以前酒量还是可以的,到时候稍微喝一两杯也没事。”
温念点点头,向理看他面色都比平常白了几分,便又宽慰道:“别紧张了。”
酒会是类似于沙龙形式,这圈子里每个月都有那么几个固定的聚会,小厅里放着随处可拿到的酒水,耳边是典雅的音乐,灯光落下,斑斓在每张脸上,温念觉得都好似不怎么真切的。
剧本的导演正和人说笑,向理见到后,便带着温念过去,走至身旁时,导演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
向理客客气气道:“李导。”
李导回头,目光掠过向理,从上往下,打量着温念。
温念学着向理那样子,客客气气的唤了一声“李导。”
李导嘴角扬起,慢悠悠笑了。
他站的不高,约莫一米七都不到,站在穿着高跟鞋的向理身前都矮了一头,他抬起眼皮看着温念,朝他走进,贴近丝毫,伸手轻轻捏住温念的手,他笑道:“这就是温念啊,真人比电视里更漂亮。”
李导声音压得极低,只在方寸间站着的人能听到,可那也足以。
温念一愣,向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上前一步,一把扯开李导的手,李导眯起眼,看着她,向理咬牙,又因为忌惮着这场合,咬着后槽牙,问:“李导,你这是做什么?”
李导轻笑,站在他身边的另外几个也都笑了,他说:“我以为你让温念来酒会,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来回打量,露出嘲意,“就温念那个演技,还想什么都不做,就来演我的剧本?”
温念的眼皮轻轻撑开,呆呆钝钝的看着前方,似乎没能理解,为什么和善的世界突然变了一轮。
向理像是一只幼崽被伤害了的护犊雌虎,她觉得自己要炸了,可身为经纪人的理智尚在,没有让她大声怒斥,只朝前一步,踩着恨天高,低头俯视李导,她压声狠道:“说什么藏了很久的剧本,就是写的太烂,没人投资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撒钱了,就狗眼看人低,这剧我们还不演了。”
向理说着抬起头,面上绽开更为嘲讽的笑,李导面色铁青,突然扬起手中酒杯朝向理泼去。
便在那时,温念一把拽开向理,把他那护犊的经纪人给挡在了身后,一杯红酒泼洒在他的脸上,衣襟淌红,发丝淌湿。
他愣了片刻,便听到周遭人细碎议论,余光扫及,尽数都是弄嘲蔑视,再看向李导,他恍然间突然明白过来。
此刻他是什么身份,看似是光彩夺目,被无数人喜爱,可在这些人眼里,他只不过是逝过夜空芸芸星辰中的一簇渺小。
很快就会消失在那片缤纷星夜里,无人在乎,没人留意。
而这场酒会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已昭然若揭。
温念下颚有酒水淌下,一滴一滴,顺着弧线聚簇在一块。
向理浑身紧绷,就要发作时,被温念攥住了手腕,他咬着下唇,舌尖抵在上颚,他低声急促道:“别去。”
向理一顿,温念回头朝她笑了笑,他摇摇头,说:“我没事的。”
温念他明明眼眶发红,看着似乎都快要哭了,却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若是放在以前,温念怎么可能忍得了,怕是早就把那李导压在地上痛揍一顿了。
先把祸闯了再说,这是温念曾说过的一句话。
可现在,向理看着温念抿白的唇,她觉得心里泛酸。
温念说,“回去吧。”
向理深吸一口气,心有不甘,刚想说话,便听一道沉冷传来。
有人朝他们这边走来,周遭的人缓缓散开,向理循声看去,见到了她所知的市内所有富家子弟都抵不上那一根指头的林岁稳。
他是看着温念的,用极淡的目光,似打量了一下,语速不紧不慢,他说:“温念,到这边来。”
☆、试探
第五章
林岁稳站在温念身旁,像是一座高山,一座旁人忌惮,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随着他走来,刚才还在叫嚣的李导显然是愣了愣,面色一转,看向温念。
温念则是一脸茫然,他看向林岁稳,心中是疑惑。
对方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走至他面前,温念听到他的声音,冷冽的,沉缓的,像是初春未融化的薄冰,他看着李导,说:“李导演,你的电影林氏并不看好,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李导脸上的表情是一枚哑炮、一桩深坑、一堆被硬生生浇灭的枯草火堆。
林岁稳声音沉沉静静,在李导的面红耳赤下,在一厅室的圈内人前,他说:“你的电影剧本过于天马行空,没有逻辑,不符合现实,林氏想要进军影视业,主打不是这类虚实的电影,对于之前说起的投资,我很抱歉,之后的事,我会让我助理来和你交接。”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嘲笑,几乎是砸断了李导最后一点颜面,他猛然起身,想要去争辩去质问,却被林岁稳身后的保镖挡住。
便在这时,温念的手里被塞入一簇冰冷,他低头看去,是盛满红酒的玻璃杯。
愣了两秒,“咻”的抬起头,林岁稳垂眸看着他,微微侧头,嘴唇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泼回去。”
似蛊惑一般,一个短暂的停滞的呼吸后,他扬起手,杯中液体尽数洒在了正挣扎着的李导脸上,李导一声怒吼,温念听到了林岁稳的轻笑。
李导被赶了出去,约莫几分钟后,在这聚会上的人便都挂上了另一层面具,得体的聊起了其他话题,似乎刚才的风波并不存在。
温念身上的衣服被酒渍弄脏了,是不能再穿,林岁稳的助理走到温念面前,客气道:“温先生,我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你可以去楼上房间把衣服换了。”
温念眨眨眼,倒是向理先反应过来,直说谢谢林总。
温念侧头看向站在一旁不曾开口的林岁稳,大厅的灯光是璀璨的,水晶灯下有无数旋转而过的光影,林岁稳安静地站着,看着一处,好像在出神。
隐约是察觉到了温念的目光,林岁稳侧头,目及他,视线变得轻缓。
温念察觉出他似乎与上次见面有一丝丝不一样的地方,可那迥异太过模糊,他分辨不出。
温念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不含敬语,莽莽撞撞的问话,让周遭暗自留意的人心里徒然一紧。
却没想到林岁稳似不在意,神色依旧是和缓,甚至用上了磋商的语气,他说:“林氏想要签你。”
温念去楼上换衣服,柔软的布料裹在皮肤上,他慢吞吞的把裤子拉上,脑袋里想着林岁稳刚才的话。
他……想签他。
不,应该说林氏想要签他。
温念脑袋里晕乎乎的,他不大懂这些,可他听向理提起过,他和现在的公司签了足足八年,如今合约过半,还有整整四年,若要离开,公司是断然不肯的,依照他如今的价值,他们定然会狠狠要一笔违约金。
解约不好解,可林岁稳又说要签他,温念吁了一口气,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从房间里出来,向理等在门外,看到温念,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她说:“刚才我和林总他的助理谈过了,他说林氏是真的诚心实意想要签你,他们会为你付赔偿金,还会给你安排电影资源,你想要演戏,他们就不会逼迫你去做其他。”
温念的眼睛缓缓撑开,又听向理道:“还有,他们说,会把我和顾一鸣一块签过去,老娘早不想在那鬼地方呆了。”
向姐霸气的一声吼,温念觉得她似乎被顾一鸣给传染了,他拉住向理的胳膊,示意她声音放低一些。
“这里还有人在。”
“啊?”
向理僵硬的扭转脖子,便看到身后小客厅的沙发上,林岁稳坐在其中,他的助理站在身侧。
不知何时来的,明明她刚才等在这里时,都没看到他们,此刻竟然都在。
向理涨红了脸,为自己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发话。
助理朝向理笑了笑,对她说:“向小姐,关于温念先生签约的事情,我想再和你仔细谈谈。”
向姐忙不迭点头,她随着助理离开。
而后,小客厅内,便留下林岁稳与温念两人。
温念其实是有些怕林岁稳的,不止是因为上回在山上烧香时,林岁稳表现出来令人战栗的冷寒,还有他看人时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穿,他不喜欢那么侵略性的目光。
他杵在门口没动,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林岁稳倒是先于他,缓声道:“温先生,上次在普陀山的时候,是我失礼了,我和你道歉。”
这应该是彬彬有礼的谦语,可从林岁稳口中听得,就像是格式化的道歉,但对于温念来说,已经是有些不真实了。
他连说不用,抿着嘴唇,不好意思道:“也是我说错了话,那根姻缘树也许是有用的。”
林岁稳不可置否,他抬起手,指向另一处单人沙发,对温念说:“温先生能不能坐下来,我这样仰头看着你,脖子有些累。”
他说着,还象征性的揉捏一下脖颈,温念此刻就像是只一惊一乍的兔子,心跳了一下,赶紧绕过方桌,坐在了林岁稳指着的那张小沙发上。
红木质地的低矮方桌上摆着食盘,晚饭没吃的温念不由多看了一眼。
林岁稳应该是比较敏锐的人,他同温念说了几句话后,便附身去拿食盒,温念的眼神顺着他的手转动,林岁稳把盛放着糕点的盘子递到他面前,对他说:“试试味道,这是我让酒店餐厅新开发的糕点。”
温念一双眼亮了亮,伸出手,捏了一块栗色的糕点,小口咬下,温念脸上闪过惊喜,他说:“是栗子味的。”
林岁稳瞧着他,手指扣着食盒边缘,指关节微微发白,他问:“喜欢吗?”
温念嘴里含着糕点,只有脑袋点个不停,喜爱之意,一目了然。
林岁稳神色微动,又拿了另外一边的食盘递给温念,“再试试这个。”
温念捏起一块椭圆形的软糕,看着上面一层剔透的红,好奇道:“这是什么味的?”
林岁稳卖了个关子,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刚才的栗子糕实在是好吃,温念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入嘴的应该是稀疏平常的酸甜味,有苹果的果香味,可在温念嘴里就成了一股子的奇怪味道,他皱起眉,半咬着,不想吞下去。
林岁稳盯着他的脸,在温念视线外,他的目光是探究,是思索,是一片复杂的斑斓的深邃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