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侦探(8)

　　☆、009

　　一夜无事。
　　但陈熙一夜都没有合过眼。
　　凌晨的时候，许阳和外面的同事换了班去休息，等到早上再换回来，学校也没有什么异动。
　　临近上午八点，预备铃声已经响过。
　　有大批的学生从各个方向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涌去，门厅前面站着几个班主任和几个校领导，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陈熙也在这群学生当中，许阳没有刻意去找，但还是很快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依旧是那身校服，外形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然而在她周围，众人却自觉避让，留了一块儿明显的空地，就像是有个无色透明的的圆球横在中间，把他们隔开了。
　　第一节正好是语文课。
　　文老师根本不在状态，写板书时有接连的错字，事先做完的PPT也出现了各种低级错误。
　　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她看，明面儿上没有敢怎么样，等她一低头，就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纷纷。
　　教室里依旧给林朝露留了座位，田彤彤就在那个空座位的边上。陈熙坐在角落里，盯着那边出神。
　　后来陈熙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四十五分钟，下课铃一响，文老师第一个出去，她是第二个。
　　教室里肆无忌惮的议论，被“砰”地一声闷响给关住了。
　　文老师根本躲不及，她的鞋虽是低跟，却也是有些高度的，陈熙因为是学生，占据了天然的优势。毕竟在学校里，除了校服和运动鞋，都会被打成奇装异服。
　　陈熙借着这个优势，几秒的时差很快就被拉平。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里面本来还有等着上第二节课的其他老师们，看见她们进来，纷纷起身出去了。
　　老师们几乎是用逃荒一般地速度跑了出去，陈熙之前很少，不，她是根本没有遇见到过这种情况，当下就有些无措，弱弱地喊了一句，“文老师。”
　　对方的神色也带着慌乱，陈熙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没有回头路了。
　　“东西带来了吗？”
　　陈熙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
　　“带来了。”文老师依言在包里翻了翻，最后掏出东西递给她。
　　这是个透明的小袋子，平时用来装一些证件照的那种，边上被一道红线压得紧紧的。在红线旁边，蜷着三根头发，细细的黑色，放在掌心中很是显眼。
　　陈熙低头看了几眼，又捏起来朝着窗口的方向去照。
　　文老师朝着陈熙看，下一秒，那袋子就被递回到她手中。
　　“自然脱落的头发是可以做DNA的，但是也有不能做的情况，毕竟并不是所有脱落下来的头发都带着毛囊。麻烦文老师再去找吧，这些都不能用。”
　　陈熙语气冷硬，文老师一抬头，喃喃道，“不能用？”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陈熙生生被气笑，“这些东西我一个学生都能随便在网上荡下来，您是我的老师，真的不知道吗？”
　　这声笑里带着一种难言的讥讽，文老师手一抖，那小袋子就掉下去了。
　　她当然知道陈熙在做什么，相关的资料，在昨天晚上也已经恶补过了。只是被自己的学生这样对待，她还是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
　　“你查这些东西干什么？我昨天就说了，即使拿到了头发，你也没有对同一认证的另一份检材呀。”
　　“不要多问，想办法拿到能用的就行了。”
　　“注意你的态度！”
　　“别说态度了，我已经快要被你们逼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直接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
　　陈熙对着门口的方向，眼睁睁地看着李主任朝着里面走。
　　“怎么了？”他笑着问，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没什么，陈熙有道题不会，下课了就过来问我。”
　　“嗯，是。”陈熙应声，随便扯了本练习册打开。
　　两个人都很紧张，陈熙想到了掉在地上的袋子，感觉心都快要跳进嗓子眼里去了。
　　“我下节没课，你陪我吃早饭去吧。”文老师强颜欢笑，去靠丈夫的胳膊，两人转身的间隙，陈熙这才迈脚把东西踩住。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过去十几秒了，还在发抖。
　　许阳就在窗外猫着腰看，看到李主任进去了，自己也差点忍不住冲进去，好在后来，并没有什么事情真的发生。
　　他从窗下的小道往外走，快到门厅边上的台阶了，正好与这对夫妇打了一个照面。
　　他们牵着手，然而肩膀靠得太紧了，以至于有几分的不自然。
　　许阳只当做没有看见，朝着一边走，李主任却自觉在公安局受了气，又明知许阳不过是一个小辅警，直接把气撒到他身上去了。
　　也没有很过分，是一种很幼稚很无语的报复，许阳在往外走的时候被撞到了肩膀，一瞬间激出来的疼痛让他觉得有些想要骂人，但还是忍住了。
　　继林朝露之后，另一个上了学校论坛话题榜的人是陈熙。
　　她在林母跳楼的时候冲上了天台。
　　她脸上突然多了的纱布。
　　她频繁地出入班主任的办公室。
　　以及被林母经常纠缠。
　　如此种种，都让这个话题更热一些。方媛点开几个挂在上面飘红的帖子，扫了几眼，忍不住拿给宁远看。他们的工位正好设在一个角落，方媛稍一转身，就能看到宁远的侧脸，很近。
　　“CX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是L的死因和她有关？”宁远照着屏幕读了一条，立刻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各大论坛，有不直呼姓名的潜规则，转而用字母代替，如果不是知情人，或者输入法不灵光的话，很多时候翻半天的帖子，也不太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
　　“嗯，我已经翻了一会儿，现在关于陈熙的猜测有很多，有人说她喜欢那个男生，所以嫉妒林朝露。有人说她和班主任吵架，是因为和李主任有点……那个，你懂吧。”方媛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宁远面前，说这种话题，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纯属无稽之谈。”宁远把目光挪开，方媛赶紧点头，“我也最烦这些所谓的知情人了，拿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就去乱说，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陈熙她可能是出于好意，遭到这种待遇，也实在太惨了。”
　　“你觉得这件事和陈熙无关吗？”宁远在他哥那儿已经得知了些消息，现在所想的，自然与这个小师妹不同。
　　“不好说。”方媛缩缩脖子，转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隔了几秒钟，她偷看宁远，对方的脸色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陈熙自从跑上天台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能置身事外。
　　被同宿舍的女生孤立。
　　作业本被撕。
　　桌子上多了乱七八糟的奇怪咒语。
　　更有甚者，直接当着她的面开始言语攻击。
　　谣言很快就传开，各种各样的都有。陈熙实在受不了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当着所有人的面跑了出来。
　　无论如何，学校还是有提供逃避的地方。
　　譬如晚上的操场。
　　零星的路灯，红褐色的跑道，大半个地方，很安静，隐在一种与世隔绝的黑暗里。
　　许阳就跟在她身后，跟了小半个操场，最后忍不住，快走几步把人拦住了。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快说出来。单凭几根头发，没有办法去做鉴定。再者你是未成年人，很难处理好这种事情，自己瞒着，还可能会带来灾祸。”
　　“告诉警察吗？我之前想过，可为了帮她，现在我也被卷进来了。”陈熙转过身来，两人转好转到暗处，许阳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隔了一会儿，听到轻微的啜泣声。
　　“那个人简直就是恶魔。”她和着哽咽，最后只说出这一句话。
　　“恶魔要交给警察处理，你们学生负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好了。”许阳当然知道她意有所指。
　　“你为什么要做警察？”陈熙突然问道。
　　“为了保家卫国。”
　　“那是当兵的。”
　　“说错了，我是为了实现除暴安良的伟大理想才选择做警察的。”许阳赶紧改口，觉得自己一时间接受不了突变的话题。而且……他也觉得理解不了现在小孩儿的脑回路。
　　陈熙一直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终于绕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答应我，不管你知道些什么，都不要去擅自行动。”许阳说完了，发现陈熙盯着他看，一双眼睛里盈满了灯光，衬得亮晶晶的。
　　“真的很危险，一旦有什么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许阳再一次强调，又觉得有些理亏，“林朝露的事情是个例，之后我们拿到证据，一定会妥善处理。你要相信警方，别自己傻乎乎地往前冲。”
　　许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真诚，拉着人往出口的方向走，没有几步，就听到了哭声。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最后再三保证，把人送到宿舍楼下去了。
　　这一夜，许阳缩在车里，总觉得有些揪心。凭借直觉和经验，他猜测陈熙一定握有什么关键证据。
　　迷迷糊糊撑到天亮，校园里也响过提醒学生起床的铃声。许阳又撑了一会儿，刚给宁致发过去消息，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不小的骚动。
　　

　　☆、010

　　发生骚动的地方在政教处。
　　许阳听了一耳朵，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陈熙。
　　一定是她。
　　在脑中蹦出这个想法的之后，许阳第一时间跳出车。
　　这个时间，天色刚亮，校园里灯光朦胧，到处都是刚刚跑完早操结伴回来的学生，在地面上拉出了各式的影子，看得人有些眼晕。
　　许阳赶到的时候，政教处办公室的外面已经围了很多学生，个个前倾着上半身朝里面看。即便是人挤人，却也堵不住里面的声音。
　　尖叫声。
　　哭喊声。
　　还有类似于桌椅挪动的声音。
　　“警察办案。”迫于无奈，许阳只好大喊一声，这才开出一条血路。
　　人群并没有完全散开，很多人的脸上挂着看热闹的表情。许阳趁机挤进去，简直是要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所惊呆。
　　陈熙的背整个儿都被李主任压着，脑袋却在往后仰。许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
　　文老师本来在帮丈夫压着陈熙，看见许阳进来了，立刻就撇下他们朝着门口跑来，指着李主任，“警察同志，和我没关系，都是他胁迫我的。”
　　李主任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像只怒极的公鸡，更加地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