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侦探(98)
只要想到自己怀疑到林藏这一点,他便觉得有种抹不开的羞耻感。但如果说完全不会怀疑,那也是假的。
这种想法产生的困扰并不小,而且只要手上一停下来就会慢慢地从脑海里蔓延起来。
为了避免影响到正常工作,宁致决定先临会儿字静静心再说,然而字帖摊开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这会儿千万别是林藏。
宁致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恢复到平时的冷脸。然而门开了,站在外面的人却是方媛。
这姑娘和自己不熟,因此来这间办公室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宁致有些疑惑,却还是退后一步请人进来。
她还是怯怯的,右手有意无意地在蹭着额角的位置。宁致其实并不擅长和太过于文静的姑娘打交道,打过招呼便转回去倒水去了。
“怎么了,有事吗?”说着,宁致随手把纸杯递了过去,心里却也在忍不住猜测对方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可能是要请假?还是说办公室那边有什么需要审批的东西吗?
方媛两手一起上阵,很规矩地接过了杯子,宁致面上虽冷着,却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坐吧。”
说罢,他便着手收拾桌上的一堆字帖,目光虽然移开了,但是用余光看,却也能发现对方并没有喝水,也没有坐下来。而是两只脚并着在小小地来回挪动,带着很明显的紧张。
和宁远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扭捏呀。
还是说以为自己还在因为弟弟代替她去做人质的事而怨恨?
我们长得明明差不多,你就不能暂时地把他当成是我吗?
宁致面上正经,然而脑内已经哗哗地刷了一大片弹幕。
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宁致准备找颗大白兔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的,然而方媛真开口了,却让他把情绪都凝固在了脸上。
她说,“我听说当年师兄的案子又出现了新的目击证人,我想去看看那份卷宗,不知道它现在放在哪里,您又同意此事吗?”
最近不知道怎么,对方提的,居然也是这件旧事。
宁致抬起头来,正看到她甚至还稍稍后退了一步,牙齿咬着下唇,透着十足的小心翼翼。
然而宁致却下意识地前倾了上半身,眼睛也直勾勾地朝着对面看,就像是突然被摇足了警戒的发条。
这种感觉很是危险,不仅是眼睛所看到的,还有身为女生所拥有的神奇第六感。
方媛被盯着紧张,不自觉捧起杯子喝水。
宁致却突然站起来,“走吧,档案室就在隔壁。”
☆、118
档案室里的灯开得很足, 然而抵不住摆了满室的书架。
书架是那种最常见的银灰色, 于是泛得满室都是冷光。
又因为书架把窗户都挡住了, 所以还自带着阴凉的效果,显得有些昏暗。
方媛一般都是路过了便匆匆瞥上那么几眼, 真正走进到这里来, 却还是第一次。
一进门, 她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只见这里大约占地有五十平方,除了工作人员的办公桌和余下的狭小走廊之外, 其余各处皆挤满了书架。在书架上面, 则有序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档案。
档案袋是牛皮纸色的, 衬着银灰色的书架更加严肃。方媛站在门口没敢动, 等着宁致请工作人员帮忙做个索引。
然而就几秒钟的时间,宁致却打了个招呼便往里走。
左拐。
然后路过了一排又一排的书架。
光线也越来越暗, 他的脚步却一直没停。
很显然, 宁致对这里很是熟悉,或者说, 他早在之前应该就来过这里数次以查看那份十年前的卷宗。方媛见此倒也不纠结了,全部的心思也回归到了卷宗的本身。
宁致一路走到底,到了左边最里侧的书架前面才停了下来。
中间的那层,左起第三排, 第三份。
和方媛所猜测的一样, 宁致对卷宗所在的位置自然已经很熟悉了。他照着记忆把东西取下来打开。
方媛此时就在他边儿上,甚至还清晰地看到了档案袋本身有些磨损,不知道已经被看过多少次了。
这姑娘为什么也对十年前的旧事这么上心, 仅仅是出于对弟弟的私人感情?还是有其他的缘由?被这样的小插曲一闹,宁致也几乎是忍不住地由此产生了很多的猜测。
虽然心里很是纠结,不过宁致还是照例把档案一一翻过,从最开始的文件目录、犯罪嫌疑人基本情况、到最后的勘查笔录、扣押物品的文件清单等等。
果然,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这次,他依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宁致还是把卷宗翻到了现场勘查笔录和现场勘查图的那几页,递过去给方媛,“就是这个,你看看吧。”
困扰了十年的问题现在终于彻底地暴露在了自己面前,还是以现在的这种形式。
“谢谢队长。”
方媛在接过卷宗的时候甚至手都有些抖,不过还是很努力地克制住了。
现场的勘查笔录和图都很明朗,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当年办案人员所看到的情景。
宁远虽然在警方赶到之前就已经离开了现场,但在原地却留有血迹和书本能够表明他当时倒地的位置。
正是在校门口的不远处,与摄像头的距离大约在十五米左右,而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了发生的一切。
现场的脚印虽然很乱,但警方却也提取到了林飞飞的几枚。
前面调查取证的部分,也很明朗。说起来,甚至比她实习的这半年所经手的这几个要简单很多。
整个档案室都很安静,只能卷宗翻动的声音。宁致等了一会儿,看到她正在翻这一部分,便问,“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它和我们现在所调查的这个案子基本是一致的,林飞飞的作案手段都是先纠集一帮小混混闹事,之后趁乱拿水果刀伤人,当时校门口同样没有很客观的目击证。事后在问询过程中,他也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且说不出明确的犯罪动机,这些显然是存在问题的。”
“唯一的不同点,便是伤口的位置不同,师兄的在致命处,但李大爷的并不是。我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的不同,我们才能够推测出一些他作案的动机。”
方媛依言答了,又去翻当时的监控录像截图以印证内心隐藏了十年的猜测。宁致的问题却又追了上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两次的案件,受害人都与他没有任何的矛盾和利益纠葛。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和我们之前甚至是不认识,事后我和我父母整理了他们经手的所有案件,都证实了与他无关。因此,他伤人的动机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但是李大爷的这一次,却又不一样了。”
“事发前,有人告诉我,他知道出现了新的目击证人,我当时只认为是那个记者在故作手段。现在一想,这两件事情,明显存在着关联。”
方媛翻过所有的图片记录,都没有找到在脑中晃来晃去的那道黑影。她本来都有些泄气了,眼下听了宁致全新的结论又觉得有些震惊,连忙翻出走访的记录示意他一起看,“您认为这是林飞飞有意实施的谋杀吗?但是当时李大爷说自己没有留意,什么都没有看过。”
“所以,他是在说谎吗?他当年看到了与警方不一样的真相吗?那个新的目击证人,又会是谁呢?”
“新的目击证人存不存在还尚未可知,只是基于李大爷的事,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了。不过当年的各种视频、图像资料都不能和现在相比,查找起来会相当地困难。”
宁致本来还在分析这两者之间的关联,话头一转,又绕回到了方媛身上,“你呢,请问你是如何得知有新的目击证人这件事情的。”
“而且,方法医似乎对远远的关注并不少,也很在意当年的旧案。我记得你当年也是在那所中学上学的,是又通过校友群听到些什么风声吗?”
说这话时,宁致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这双眼睛很漂亮,但配着眼下的那颗痣,在光线昏暗的书架之间,却带着几分危险。
这是一张和师兄一模一样的脸,然而方媛却怎么都觉得有很大的距离。
“队长……”
被这样看着,方媛颇有些局促,又有些紧张。她在手忙脚乱之际又重新翻过所有的照片,都没能印证心中的猜测。只好把卷宗整理好,弱弱地开了口,“有新的证人这件事是师兄告诉我的。”
“我对这件事情确实一直都有在关注,而且有和大家一样的疑惑,就是林飞飞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理由。”
“那你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理由是什么?仅仅是好奇而已吗?”宁致想起了照片的事,随口挪噎了一句。
方媛的脸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就变得爆红,以致于在光线不好的这种地方都很是瞩目。
场面僵持了大约有几分钟,她还是开了口,“说实话,我很仰慕师兄。在事发之前就是了。”
“而且当年事发以后,我确实也在现场,但是我到得太迟,并没有看到林飞飞,只看到了队长和师兄你们两个,那会儿现场已经很乱了,很多人都在校门里面的这一侧。”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甚至还能在梦中看到相同的场景,如此反复过几次,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很多事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而且人一旦被某个念头所困扰,时间久了,记忆也会出现相应的偏差,以至于并不能对当时看到的情景有客观的认识,而是只能记住自己愿意记下来的部分。”
方媛的声音很轻,但宁致听得却心头一震。他甚至在想对方会不会就是李大爷所说的新的目击证人,但这种说法委实牵强,而对方也明确表示了,其实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
方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宁致继续往下说,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队长,那个……我突然说出这些一定很奇怪吧。”
“我也是听师兄那么说,猜到您也会过来看卷宗,所以想借此解答一下心头的疑惑。”
“只是有些惊讶,但并不奇怪。而且很感谢你一直这么久了还在关注这件事情,我代我们一家表示郑重的感谢。”
宁致示意人把卷宗放回原来的位置,见她的脸上的绯色依旧没有下去,突然觉得某些事情拖得太久实在不好,索性挑明说了。
“仰慕真是一个好词。”
“啊。”方媛正踮着脚摆放卷宗,先愣了一下,很快脸色变得更红,一路烧到了耳根。
“队长应该也猜到了,我喜欢他,从很久以前开始的。”
一张旧照片能保存十年之久。
一桩旧案能追踪十年。
就连是专业、工作,都跟着选择了一致的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