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19)
“什么声音?”李鹤放下手机问道。
李明泽竖起耳朵去听,是有人在叫骂,女声,顺着巷子一路传过来。李鹤皱着眉头****,把小窗打开,从呼呼的风声中勉强辨认。
“好像是沈姨的声音。”李明泽说道。
李鹤认真听了听,好像确实是沈清的声音,就是不知道在骂谁,在骂什么,等他想再细听的时候,又没了声音。最近见沈小情的机会也不多,她好像比之前更神出鬼没了,见天逮不到人。
“算了这么晚,明天去问问小情。”李鹤说。
该睡觉的时候,李明泽已经睡了几个月床板了,之前都还挺好,随着天一天天冷,李鹤倒睡不着了。今天格外冷,比起前两天直降了四五度,李鹤本来就怕冷,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半天脚还是凉的,气得他翻来覆去,把自己裹成了个茧。
李明泽听着他的动静,不说话,适时地翻了个身。
李鹤像条毛毛虫,裹着被子挪到床边扒着床沿往下看,看着李明泽仿佛熟睡的身影,轻咳两声,试探问道:“李小明,你睡了吗?”
李明泽佯作睡眼惺忪:“唔,睡了,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这天啊,”李鹤说,“有点冷。”
“还行。”
李明泽睁眼看向趴在床沿的他哥,房间里很黑,彼此之间只能看见轮廓,但唯有一点微光,从床边墙上的小窗里照**来,正好落在李鹤一张一阖的嘴唇上。李明泽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朝夕相处的人的嘴唇,李鹤的上嘴唇很薄,唇锋锋利,下嘴唇却厚一些。
李明泽漫无边际地走起了神。
“我觉得挺冷的啊,”李鹤絮絮叨叨地说道,“是不是我这个被子,不够厚,之前怎么没觉得呢......”
李明泽含糊地“嗯”了一声,好像昏昏欲睡,李鹤马上急了,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李明泽一把,说道:“你要不上来睡吧,你哥快被冻死了。”
李明泽睁眼,答应了一声,爬到床上,钻进了李鹤的被窝里,把自己盖的那一床被子也扯了上来,两床被子压得厚厚实实。李鹤舒服了,感觉被窝里来了个大暖炉,热气源源不断地从李明泽身上传过来,两个人贴着的地方暖烘烘的。
两个人背对着背,紧紧贴着,李鹤手脚很快地暖起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下轮到李明泽完全醒了,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看着他哥的后脑勺,现在窗户照进来的束微光投在了李鹤的耳朵上,耳朵尖到耳郭的弧度流畅圆滑,上面还有一点点小绒毛。
李明泽疑惑了,兄弟两人一起呆了十几年,为什么突然之间,他觉得李鹤身上有那么多地方,让他陌生,让他好奇。
想不懂。
第二天早上李鹤早早就醒了,因为被窝冷了,李明泽大早就出门了,去给他舍友家的表弟上课,出门的时候李鹤还迷迷糊糊的。看着时间差不多,李鹤长叹一声,离开了被窝,换衣服准备上班。
中午的时候,趁经理不在,李鹤拜托别的员工帮他顶一顶,找沈小情吃饭去。
沈小情他们的复读学校得上课上到过年前,年廿七。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俩正坐在常去的那家炒粉店里,沈小情正用手指点着油腻腻的菜单,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吃什么。
李鹤嘲讽道:“天啊,你们原来还有假放。”
沈小情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这不叫放假,叫放风。”
“姐姐,菜单都让你看出花来了,到底吃什么。”
“好油,”沈小情嫌弃地皱起眉,“这些都放好多油,很胖的,我最近都胖了。”
她根本算不上胖,腰就一点点,风大了都能吹走。冬天裹上了羽绒服,也没觉得她臃肿。但最后她还是只点了一碗素面,千叮咛万嘱咐老板别多放油。
李鹤懒得理她,自顾自吃自己那盘油汪汪香喷喷热烘烘的炒面,别提多香了。
“昨晚是你妈在骂人吧?那动静。”
沈小情在素面里挑挑拣拣,吃进嘴巴里的面恨不得以条算。
她说:“是啊。”
“骂谁呢?”
“我。”
李鹤愣住,问道:“骂你干嘛?考试没考好?”
她说:“我谈恋爱啦。”
沈小情把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说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挑拣着面条,脸上表情都没多大的改变。但李鹤觉得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就好像冬天和她无关,她正春暖花开,风是软的,花是香的,小鸟从南方飞来,雪化成了春水,沈小情谈恋爱了。
李鹤一惊,问道:“谁?韦正?”
沈小情:“什么啊?你不认识,别瞎猜。”
“你别影响了......”
——学习。
一句话没讲完,李鹤都觉得自己像个快退休的古板老教师,最后还是默默闭嘴了。
第二十七章
接下来知道了沈小情谈恋爱的人是李明泽。
从开始放寒假到过年前,他每周三次去邱昊家给他表弟补习,他表弟还带了一个同学来,算是拓宽了市场,虽然俩小孩学习一个赛一个的烂,但李明泽海收拾得过来,凭借家教这个活儿,他也算能赚点钱了。
那天他从邱昊家上完课出来,出了小区,站在萧瑟寒风里等公交的时候,见到了拐角处牵着手过来的两个人。他不过是眼风扫过,本不在意,移开目光之后又皱着眉头看回去,两个人他都认识。
两个人分开之后,目不斜视往前走的是邱嶙,气质冷清,连鼻梁上架的眼镜都泛着冷光。后面恋恋不舍,来回踱步不舍得走的是沈小情,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脸确是红扑扑的,嘴角带着笑,眼睛里有光。
李明泽的车来了又走了,他没上车,他和沈小情一起盯着走进小区里的邱嶙,发现邱嶙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邱嶙走了,沈小情回过神来了,一下子就见到了站在公交站的李明泽,她一瞬间有点慌乱,又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李明泽和她一起等下一趟车。
“你......”沈小情说道,“别跟你哥说哦。”
李明泽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谈恋爱?”
沈小情“噗嗤”一笑,每一句话的末尾都像是被春风吹起的树梢,颤抖的,带着雀跃:“是呀。”
“你喜欢他?”李明泽问。
“是呀。”
他又说:“大家都知道,邱嶙是要考到北京去的。”
沈小情脸上的光芒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像被剪过烛芯的烛光,越发摇曳闪光,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挡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知道呀,我也可以考到北京去。”
他们等的公车来了,李明泽落后一步让沈小情先上车,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在车上,沈小情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正是冬天灰蒙蒙的天,绿叶都落了,只剩下枯枝,但她心情好得很,时不时还哼起歌来。
李明泽则在发呆,他突然发现,“喜欢”这个概念在他生活中的出现频率突然间好高。
然而他还没搞懂,这到底是什么。
临近过年,天气一天天变冷,年味却不浓。李德业一年到头除了打麻将就不干别的,生活一塌糊涂,过年这么有仪式感的事儿,根本指望不上他。因为大年初一是兄弟俩的生日,李鹤还算上点心,提早买了些红的“福”字,往墙上贴了几个,年货什么的就不必采购了,买回来几包大白兔,放在抽屉里,任李明泽过年期间敞开了吃。
李鹤自己还烦着呢,之前成叔和他说,过年的时候有信,然而并没有。
西餐厅过年休假了,李鹤每天闲着,见天地在李德业和成叔面前晃来晃去,就是默默地提醒他们,别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也还慌着,还不能让李明泽看出来,越等着越生气。
“叔,”李鹤直接在麻将局把成叔堵住了,脸色阴沉,“你之前怕不是驴我吧?说好的带我赚钱呢?”
他声音不小,李德业手一抖,手上的麻将“啪”掉在麻将桌上,狠狠地瞪了李鹤一眼。成叔猛地站起来,搡着李鹤往外走,边走边小声训道:“你小点儿声。”
李鹤心里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两人站在门外的墙边,成叔左右看看没人,才小声说道:“暂时没消息啊,现在管得严,不好做。”
李鹤烦躁,耐着性子说道:“叔,你好歹给我透个底,是什么样的活儿,哪儿来的,我心里有个底,老这么吊着没意思。”
成叔压着声音,都快成气声了,听在李鹤耳朵里,却跟打雷似的。
“你知道的,以前干过的......买卖......”成叔比了个抱小孩儿的动作,一脸讳莫如深,“从岭安那边进的货。”
和李鹤之前猜的完全一样,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心砰砰跳起来,脸上的慌张都不用装,自然而然流露了。
“叔,这能做吗?很危险吧?”
他的慌张反而给成叔壮了胆,成叔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安慰李鹤:“没事儿,之前都干过的,很谨慎,这个来钱快,你想赚钱就做这个。”
李鹤戏很足,犹豫来犹豫去,甚至原地踱步了半分钟,才咬咬牙说道:“行,我干,记得带我。”
成叔眯着眼认真地打量他的表情,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干这个,毕竟,那小子......”
他说的是李明泽。
李鹤努力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来,冷淡地说道:“要是弄不来钱,他还养不了这么大,上学不花钱?”
成叔暂时满意了,拍了拍李鹤的肩膀:“行,你是个胆大的,有消息就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