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36)
说到底,李鹤也没有出过远门,两人就像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傻不愣登的,在火车站经历了取票、检票、候车、上车,心里没底还得绷着脸,谁也不肯说谁不会。终于成功找到他们的车厢坐下之后,两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平洲坐火车到岭安要一天多,两人买了硬卧,李明泽个子高,李鹤让他睡下铺,这样舒服一些,自己睡中铺。
两人留的时间很宽松,并肩坐在下铺上,看着乘客陆陆续续上来,火车一点点被填满。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上车的人都是大包小包风尘仆仆,但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因为车是往家的方向开去。李明泽心里有些复杂,理论上来说,这辆车也是往他家的方向开去,但他却体会不到这种单纯的快乐。
车很快开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鹤看着窗外,景色飞快地被甩到后面,楼房马路不见了,慢慢地,出现在外面是大片的田野,正值寒冬,枝叶飘零,但却是城市里少见的开阔。
过了那段兴奋劲,李明泽开始犯困了,他昨晚好久才睡着的。
李鹤把鞋子脱了,放到铺位底下,坐在床铺上,靠着车厢的角落在玩手机,抬脚轻轻踢了踢他,说道:“你到上面去睡会儿吧。”
李明泽摇了摇头,也脱了鞋子盘腿坐上去,和他们一个车厢的是一家四口,两夫妇和两个半大男孩,整个车厢都要被他们拆掉了,李明泽觉得自己耳边像有八百只鸡在打鸣。李鹤见他没精打采的,实在是困了,跟他说:“你靠着我睡吧。”
李鹤抓过枕头来抱着,李明泽坐在他张开的腿中间,压着软乎乎的枕头,靠在他怀里玩手机,李鹤拿着手机在他头顶上垫着玩儿,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李鹤肚子很响亮地叫了一下,低头一看,李明泽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李明泽鼻梁上居然有颗淡淡的痣,之前都没有留意过,睫毛也长长长的,在睡梦中一抖一抖。
对面的兄弟俩总算消停了,在吃妈妈削的苹果。
李鹤把李明泽手里掉下来的手机拿起来搁到桌子上,把脱下来的羽绒外套捞过来,盖在他身上。对面正在削苹果的妈妈看上去还挺年轻的,把一个刚洗干净的苹果朝李鹤递过来,李鹤没好意思接,摆摆手拒绝了。
那妈妈把苹果往自己大儿子手上一塞,小声说道:“去,拿给哥哥吃。”
李鹤只好接过来,李明泽动了动,醒了,李鹤顺手把苹果递给他,他还迷迷瞪瞪的,想也不想,张嘴就咬了一口,爽脆爽脆的。
妈妈笑了笑,说道:“哎呀醒了,你哥哥真疼你啊,兄弟感情真好,我们家这两个小破孩子,老是打架,吵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话没说完,两个半大小子又要上房掀瓦了,趁没人注意,李明泽转头在李鹤的嘴角边亲了亲,说是亲也夸张了,最多也就蹭一蹭,他还没完全醒过来,眼睛耷拉着,懒懒洋洋的。李鹤尝到了苹果的清甜味,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耳根发热。
火车上的旅途无疑是乏味的,天色暗了,外面千篇一律的景色也都隐没在黑暗里,更加无趣了。兄弟俩又慢慢悠悠吃完了热腾腾的泡面,各自玩了下手机,没一会儿火车上就熄灯了。
同一车厢的两个小屁孩疯了一天,早早地累了,在自己的铺位上睡着了,夫妇俩坐在过道的位置上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车上时不时响起过路人放轻的脚步声。
李鹤依旧靠在角落看着手机,微亮的光芒打在他脸上,李明泽依旧靠在他怀里,倒是没有玩手机,仰起头看李鹤的下巴。两人分着用一副耳机,听着歌。
“看什么?”李鹤小声说。
“哥,”李明泽有一把好声音,压低的时候,沙沙的,“这个角度看你的鼻孔好大......”
李鹤:“......滚。”
李明泽闷闷地笑了几声,又说道:“哥,你说岭安好不好玩?”
“不知道,”李鹤说,“不过那里很暖和。”
“那里好像好多花,我记得一点。”他说,“哥,我想亲你。”
李鹤在昏暗中瞪大眼睛,连忙往外看了看,李明泽忙说:“他们正聊天呢,看不见。”
李明泽在李鹤怀中动了动,李鹤不敢出声,连忙去推他,没推动,李明泽坐起来一点,扭过头,将李鹤抵在了车厢的夹角,这里是死角,路过的人不探头根本看不见他们。李明泽在昏暗中准确地找到了李鹤的嘴唇,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两个人接了个湿漉漉的吻。
李明泽明显进修过了,不再啃得李鹤嘴唇受伤,舌尖扫过李鹤的上齿列。
随时都有可能探头往他们这里看,想到这里,李鹤不禁心慌气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耳机的线被他们挤来挤去,绕成了一团打结。
耳机里的歌声他们早就无心去听了。
“亲爱的旅人,没有一条路无风无浪
会有孤独,会有悲伤,也会有无尽的希望......”
哐当哐当响的火车穿越漆黑的田野,闪着微光的星辰挂在天边,温柔地俯瞰人间。
第四十八章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李鹤的第一感觉是热,非常热。
大过年的,竟然有十五六度,汇聚入出站的人流里,穿着厚厚长羽绒的兄弟俩怎么看都很憨,赶紧脱了外套,只穿着毛衣,感觉舒服多了。
这样的深冬,平洲的树早已经光秃秃了,这里街头的行道树依旧是葱郁的绿,居然还有几棵树开着花,艳丽的紫红色花瓣藏在绿叶间,来往的女郎也穿得轻薄,空气湿润,仿佛浑身都浸润在水汽里。李明泽有些不习惯,吸吸鼻子,总觉得皮肤黏黏的。
两人在车站直接打了辆车,司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李鹤费了老大的劲也没和他说明白,最后直接把地址给他看才顺利开车。
李明泽看着窗外,这里明显比平洲要繁华得多,高楼鳞次栉比,车辆川流不息,他看了又看,试图从这些陌生的景象里分辨出哪怕一丁点的熟悉。
俩人住的地方是中心区域的一个快捷酒店,规规矩矩的标间。一进门,行李一扔,李鹤就大字型瘫在松软的床上,坐火车坐得骨头都**。李明泽帮他把扔在地上的包捡起来,放在一边,洗漱用品拿出来放进洗手间,拉开窗帘往外看。
外头就是马路,远处是一座高塔,马路边居然还是开着花的树,高大笔直,没有多少叶子,花朵硕大火红。李鹤挤到他旁边,两人靠在窗边一块儿看。
“好多花啊,那红花叫什么?”李鹤问。
李明泽认真查过的,说道:“路上见到的紫红色的是紫荆,这个红的是木棉。”
李鹤来劲了,兴奋地说道:“走,咱们出去逛逛去。”
行程定得急,俩人都压根没想过做攻略什么的,漫无目的,纯粹走到哪儿算哪儿,岭安其实也不算正儿八经的旅游城市。过年期间人不多,俩人在街头散散步看看陌生的景色也很舒服。
他们尝了很多好吃的,大胃王李小明来了这儿简直像狼入羊圈,敞开了狂吃,吃得李鹤都惊了,拼命说:“饱了就别吃了,回头撑着了。”
李明泽嘴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红豆钵仔糕,冷静地说道:“饱离不能吃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李鹤:“......”
他们走的这条岔路人很少,没有高楼,两边都是矮矮的红砖小楼,一栋小楼带一个小院子,墙也是红墙,虽旧却不破,幽静舒服。李明泽驻足看了看,小院子里的花树探出墙外。
他说:“我有一点点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楼,院子里有开花的树。”
李鹤并肩站在他旁边,说:“别的呢?”
“不记得了。”李明泽摇摇头。
李鹤抬手捏捏他的后脖子,说道:“不要难过。”
“不难过,”李明泽笑了笑,“你陪着我就不难过。”
李鹤心里正感叹着李明泽说话越来越好听了,下一秒就被抱住了,后背靠在墙上。李鹤警告他:“不许亲了,你嘴上长吸盘了吗?”
李明泽不管他,还是要凑过去,突然头上被砸了个什么东西,疼得他叫了一声。俩人吓了一跳,低头找了一圈,发现是掉下来的木棉花,他们头顶正是一棵高大的木棉花树,遒劲的枝干和艳红的花朵将蓝天分割成小块。
巴掌大的花砸下来是挺痛的。
“活该。”李鹤笑得弯了腰。
今年的生日是在岭安过的,除夕那天,街上人还是不多,出门的都是出来吃年夜饭的,各家各户都热热闹闹的,兄弟俩在异乡街头闲逛,说说笑笑,一点也没觉得孤单难受。入了夜,他们沿着江边的长堤走,对面的高塔亮了五颜六色的灯,倒映在水波里变成了斑斓的光影。夜晚了风有点凉,吹来阵阵水汽。
李鹤怕冷,只穿了毛衣还是有些寒意,李明泽抓着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马上热乎乎的。
路上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只有一家小店还热闹着,写着“精酿啤酒吧”,小小的店面,几张桌子支在路边,围坐的好像都是朋友,热热闹闹的。
李明泽突然说道:“我还没喝过酒呢。”
李鹤瞄了他一眼,说道:“小孩子家别喝。”
李明泽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一本正经地说道:“马上过了十二点就十八岁了。”
“十七,准十七。”李鹤纠正他。
“算虚岁。”李明泽坚持道。
最后李鹤还是没拗过他,看在他马上要生日的份上,还是答应了。俩人到了店外面,支了张桌子,吹着江风。李鹤以前喝酒也不多,最多就喝点啤酒,这家店虽说是啤酒,但冰柜里的酒他全没见过,往常西餐厅里常卖的几种精酿这里都没有,包装上大多是英文,最后只能让老板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