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18)

　　景园婉拒：“谢谢，不用了。”
　　“也行。”顾可馨道：“晚上喝多了茶不好，我给你换杯果汁吧。”
　　她说着从桌上拿走两个杯子，神色自若的往厨房走去，忙碌一阵后又折回沙发，将果汁递给景园，温和道：“其实我不爱喝茶。”
　　“我总觉得苦。”她抿口果汁：“所以我都喝凉茶，还好刚刚那杯已经凉了，要不然现在咱俩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她半开玩笑的语气，像是在和老友聊天，气氛十分惬意，景园发现和顾可馨待在一起就是这样，她总是能带动任何气氛，不管在什么环境下。
　　这是一种天赋，与生俱来的天赋，她羡慕，却永远学不会。
　　顾可馨见景园没说话，启唇道：“你喜欢喝茶吗？”
　　景园手上捧着杯子，她手指摩擦杯壁，果汁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隔着杯子有水渗出，她手心凉凉的。
　　“挺喜欢的。”景园抬头看向顾可馨，神色淡淡然，目光平静：“我妈妈以前在家特别喜欢泡茶招待客人。”
　　顾可馨听到客人两字若有所思：“你和父母的关系，很好吧？”
　　景园闻言微诧，顾可馨还是头个问她，你和父母的关系很好吧？其他的人都不会提到她父母，仿佛是她的禁区，就连她经纪人在她面前都不会说她父母，好像她和她父母有什么很大的隔阂，应该是外界的传闻听多了，又因为自己冷淡不善于交流，压根没人会来求证，所以她和父母不和就这么被‘落实’。
　　其实她和父母的关系，挺好的，很和睦。她父母是政府高官，在她还是学生时就不能经常回家，但依旧每个月会定期和她碰面，吃饭，聊心事，他们对她就像是普通人家对儿女的态度，总想给她最好的，当初她要进这个圈子，和父母确实闹了点矛盾，因为她的家庭关系，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父母都希望她能进政府工作，也算是‘后继有人’，那时候的他们已经帮她铺好了路，可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年少那件事对她影响很大，导致她对进政府工作有强烈的抵触，后来她父母考虑到她性格也没有多言，尊重她的决定，至于后面怎么会传言她和父母不和，多半是因为她爸爸下的禁令。
　　其实那些禁令都是为了保护她，外人却以为是她和家里闹掰的证据。
　　也是好笑。
　　景园坐在沙发上，抬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可馨笑，姿态随意：“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你提到他们，很开心。”
　　景园没料顾可馨察言观色的本事高到如此，她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都能推敲出她和父母的关系，她落落点头：“嗯，挺好的。”
　　顾可馨抿口果汁，入口香甜，还有些酸酸的，她将果汁萦在舌尖，细细品尝。
　　客厅一时无话，景园捧着杯子，在她的客厅看了看，问道：“顾小姐和父母的关系好吗？”
　　顾可馨听到她问话先是一怔，笑：“挺好的。”
　　她五官英气，本就给人一种莫名好感，脸上再挂上淡笑，平白就让人觉得可信任，景园没多问，顾可馨说道：“我爸性子好，是个老好人，朋友有难，他永远是第一个到的。”
　　“初中有次开家长会，他朋友没空就让他帮忙代开一下，然后那天他连轴转了四个教室。”
　　“我们班主任是新来的，不知道情况，他找我过去，你知道问我什么吗？”
　　景园听得入神，顾可馨的世界和自己截然不同，是两个世界，那个世界有着琐碎的小事和平凡的幸福，她听到顾可馨问抬头，神色不解道：“问什么？”
　　“他问我，你家兄弟姐妹这么多的吗？”
　　她说完就笑，景园想象那种哭笑不得的场景也觉得有意思，她面上难得有了笑意，唇角微微扬起，目光愉悦。
　　她神色一贯清冷，平静，冷不丁有了笑意，就像是花苞突然绽放开，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往周边延伸，顾可馨偏头看她侧脸，目光往下，落在她细细的脖颈上。
　　很白，很细，很修长，弧度精致又完美，这样的脖子，若是仰头，该是什么样的风景？
　　顾可馨目光渐沉。
　　“您父亲真有趣。”景园淡淡开口：“他很好，所以把您也培养的很好。”
　　不口否认，顾可馨是景园迄今为止，见过脾气最温和的人，不仅温和，还很无私，之前她还想许是个人性格原因，没想到是家庭教育。
　　顾可馨听到她夸赞摇头失笑：“他要是听到有人这么夸他，会很高兴的。”
　　她顿了顿：“不过他在天上，会听到的。”
　　景园面上笑意僵住，刚刚顾可馨分享的喜悦弥漫成悲伤，笼罩住她，她张了张口，有些难言道：“您父亲……”
　　“他去世好几年了。”顾可馨淡淡接下话，声音不似刚刚那么轻松，气氛陡然有些压抑，景园默了默：“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顾可馨淡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这一辈子，来时干干净净，走时清清白白，无愧于任何人，对得起自己，就是最好的。”
　　她看向景园，眼底的伤还没来得及完全掩去：“他就是这样的人。”
　　景园光是听她说就能想象是什么样的性格了，肯定是个很温暖，很好的人。她手指尖摩擦杯子边缘，轻轻点头，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冷下来，空气中幽香明显，果汁的味道也到处游走，掀起清甜。
　　景园喝完最后一点果汁道：“那我先走了，顾小姐，明天见。”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戏，拍完她们就各奔东西，这次拍摄经历和以往都不同，至少从前的她不会晚上敲另一个主演的门，不会陪着坐沙发上聊过去，这样的经历，很奇特，但对象是顾可馨，又好像很合乎情理。
　　叶辞夕说的对，顾可馨本身就是有魅力的人。
　　她说完起身，顾可馨道：“景园，等会。”
　　景园干干站在沙发边，顾可馨已经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厨房那边有门，她看不清顾可馨在做什么，倒是能听到微弱声音。
　　客厅安静，就在景园耐心等顾可馨出来时听到一阵铃声，是从茶几上的手机里发出来的，她喊道：“顾小姐，您电话。”
　　“是谁啊？”
　　景园看眼屏幕，犹豫两秒：“是靳琪。”
　　顾可馨看向手中已经拿下来的茶罐，她想了几秒，放回去，对外面道：“麻烦你帮我拿进来。”
　　景园没犹豫，拿着手机进厨房，顾可馨站在一个小木凳上，伸手在顶上的柜子拿什么东西，铃声还在继续，顾可馨道：“我手刚刚才洗过，不方便，你能帮我接通吗？”
　　“好。”景园按下接通键，手机那端随即传来声音：“顾可馨你什么意思？到现在不澄清想干什么？你以为景园点个赞，我就会顺势承认？你别痴心妄想了——”
　　手机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这处安静，加之景园又举着手机，避无可避，里面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顾可馨耳朵贴在手机旁，没说话，很沉默，景园捏着手机的指腹用力，发疼。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擅自做主，靳琪不会如此生气，也不会斥责顾可馨。
　　景园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说：“我会尽快和经纪人说解开捆绑。”
　　顾可馨张张口，景园靠她近，肉眼可见她唇角蠕动，然后声音稍低道：“好。”
　　有些苦涩，还有几分压抑。
　　那端挂断了电话，景园放下手机，顾可馨道：“找到了。”
　　她说着从柜子里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你说喜欢喝茶，我不太喝，这是周编剧上次送我的，一直找不到人送，又不想浪费，现在送给你。”
　　语气温和如常，只是神色有些微不自然，看来刚刚那通电话还是给她造成了影响，景园看着她递过来的茶叶，觉得掌心的手机有千斤重，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