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38)
但周烟浅就靠在她的怀里。她赤.裸的肩头紧紧贴着她的锁骨,吊带宽松地挂在那儿,跟她眼角眉梢残留着的春.情一起,像她身上的一个装饰品。她一句话也没说,变得像小女孩那样安静,任由她摆弄着——连晚想到这一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赧然。
她垂着眼睛,没办法否认因为这样的周烟浅从她心底里升腾起的那些隐秘的开心。
深夜十一点,她们坐在餐桌前吃迟来的晚餐。
温过的熟食尝起来格外软烂,口感稍逊,却有种特别的热乎气儿。跟连晚自己煮挂面或是青菜汤的感受孑然不同,她们两个人吃三碟菜,正对着的两副碗筷。
“多吃点。”周烟浅贴心地说。
她给她夹菜,还是很自如的模样,面上不显,悄悄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腿蹭对面的脚腕,连咀嚼也慢条斯理。
连晚总觉得她喉咙太细,一口饭要分好几次吞。
毕竟是那么细的脖子,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她垂下眼,掩饰般地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
忍耐饥饿过后的食物落进肚腹时,总能让人升起触摸到生活尽头的错觉。
这份熟悉的错觉日复一日,似乎永远都会延续下去。
可这一顿饭又过得好快,好像连晚低下头又抬起头,这顿饭就快要结束了。
“碗给我吧。”周烟浅站起身,她伸手把连晚手里的碗筷拿过去。
抬头望过来,愣了愣,指指旁边的洗手间:“怎么又流这么多汗,有那么热吗……去洗洗脸——里头有毛巾,挂好了,你随便挑一条。”
连晚后知后觉地摸下巴,垂眼:“嗯。”
毛巾当然只有两条,都是粉红色的。
上面是些很老式的、机绣的图案,一条绣着鸳鸯戏水,一条绣着山寺桃花始盛开。
连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的脸,熟悉的头发,汗一路淌到耳畔的触感也那么熟悉,额头,鼻尖,被清水一泼,满脸蒸腾的热气。
头发耷拉着,看起来有点狼狈。
她从小就是爱出汗的体质,越长大越严重,一开始被奶奶忧心是体虚,喝了一暑假的中药也没调理好,后来家里没人管她了,出汗也成了日常生活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干她们这一行的,长途的出门在外,连洗洗衣服都是奢侈,短途的就更不用说,镇上分工不规范,出一趟活回家,洗把脸,指缝里都是淌下来的脏水,那是在工厂里帮着卸货沾上的灰尘。
爱流汗算得了什么大事。
可偏偏连晚抓着那条绣了鸳鸯的粉色毛巾,久违地感到了羞窘的滋味。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些汗和水珠似乎要把她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湿漉漉的败犬。
她是没有办法不流汗的。
明天要去家具厂,还要去县里帮忙装卸,也许到晚上也还回不来,更远的日子里,在燥热的夜风里流着汗寒暄,递烟,跑动,已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工作内容了。
教她学车的师傅早就跟她说过:“干这一行想赚钱,要吃苦,也要耐得住。”
连晚不怕吃苦,可是好像没能耐得住。
周烟浅勾一勾手指头,她就愣头愣脑地跟过去。
就像现在,她捧着这条毛巾,珍惜地洗了又洗。
从洗手间出去,隔着木制的玄关,一眼就能望见厨房里的光景。
周烟浅背对着她,在洗那一池子碗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絮絮地跟她说着什么。
似乎没有过这样的场景,连晚伫立在原地,束手束脚地怔了好一会,才慢慢走过去。
说不上来要做些什么,可是想象中无数个家的雏形,却和眼前的一幕有些奇异的违和感。
等到连晚从背后轻轻揽住她时,才明白那些违和感来源于何处。
周烟浅不是她的妻子,她只算是触碰过她的身.体,如何能跟她投身于红尘。
“怎么了?”
可是碗筷碰撞的水流声里,女人的后颈温热,声音很轻很轻,落入周围还没有散开的饭香,含着化不开的温柔。
“等急了吗?你自己先坐会。”
“不是……”连晚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头,有些词穷地顿了一下,才小声说:“…辛苦你了。”
说这样的话,可以成为一家人吗?
“怎么忽然这么乖。”她偏头看过来,唇边弯着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连晚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烟浅,温和的,不张扬的,收敛了花瓣的花骨朵,似乎变得高洁起来,“把脸洗干净了?”
她偏头,作势要蹭:“我检查一下。”
连晚低下头,贴了贴她的侧脸,凉凉的,还有一点洗洁精的柠檬味儿。
她也问:“干净了吗?”
回答她的是从鼻子里溢出来的一声哼笑。
周烟浅重新低头冲洗着手里的碗,揶揄地笑了笑:“不知道,你脸好烫。”
连晚沉默着抿唇,没再说话。
她陪着她洗完了碗,又等她做完睡前一系列繁复的护肤程序,周烟浅把床头灯关掉,在黑暗中半低着头吻她。
唇舌炽热,呼吸声起起伏伏,像是被她拉着沉入水底。
午夜的居民区格外安静,一丝声响也无。
她们做.了第二回,连晚又流了满脸的汗,从鼻梁滑下来,被周烟浅抹开了。
“我去洗一洗。”连晚说。
可是被褥里的女人摇着头,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把她抱进柔软的胸.脯里。
“不要去了,这样就好。”周烟浅叹息般地喃喃,声音越来越轻,她似乎是真的累了,手臂却还紧紧搂着连晚的腰。
说着说着,又用下巴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顶。
“抱着我…”
女人的胸.口是一捧温热的云,静静的,仿佛酝酿着多少深邃的风云。那么当连晚的眼泪无声息涌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雨回到了故乡。
第37章 chapter 37
天快要亮的时候,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沙沙的雨声叩在窗棂,隔着厚重的窗帘,总有种舒缓的催眠感。
可连晚很早就醒了。
被褥柔软得惊人,她侧躺着,安静地听着雨声,在耳边淅淅沥沥,像一串滴滴答答的珠子,把时间牵引得无穷无尽。慢慢地,天蒙蒙亮了,室内的一切都显出模糊的轮廓,这是陌生的房间,开了空调,干爽怡人,床头柜上放着熄灭的香薰,空气中满是混杂的甜蜜香气,女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分明是很温存的触感。
她贴着她,距离太近,周烟浅的呼吸伴随着雨声在连晚耳边一起一伏,同样也是细细的,轻轻的,像是怕惊动什么。
连晚静静听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眶和四肢都有些酸痛,腰部像失掉力气似的,可是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有种大病初愈的松弛。
又仿佛大梦初醒。
那么,她陷进这样一片柔软的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渐渐渐渐地亮起来,雨声好像也停了,就把屋里的静变得更静。耳边那点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也正安静地向下蜿蜒,像被一只手妥帖地抚摸。
忽然的,连晚有些庆幸,庆幸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她低头去看怀里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没过多久,天光大亮,窗外鸟鸣啁啾。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无声地振动。连晚扫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撑起半边身子,伸手去够,被子滑落,露出肩头交错的几个牙印。
号码是熟悉的号码,是车队的固电。她没听,只按掉之后点开群聊。
大早上的,司机群聊里头已经很热闹,长语音和小视频刷屏,无一例外全是轰隆隆的驾驶室里空旷的街道,厂房里机器运作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句早起的粗话。好不容易滑上去连晚才发现昨天晚上的几个艾特全员她都没看见。
距离通知的出发时间已经很近了,群里又单独艾特了她一遍。
马上到。
连晚发完这句话,挪了一下腿,床铺立刻敏锐地晃动起来,快得仿佛水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向外。她吓了一跳,怕把周烟浅吵醒,小心翼翼地挪开胳膊和腿。但随着光. 裸的肌肤短暂地接触又抽离,这点转瞬即逝的亲密没办法满足她的干渴,反倒激起她的渴望。连晚又留恋起来,怕周烟浅不知道自己要走。难舍难离,她俯下身子,想摸一摸她的脸,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