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盛宴(182)
陶金枝:“再报个乐器,钢琴怎么样?”
柏奚也说好。
她隐约觉得她好像学过钢琴。
饭后宋得昌坐到正对着字典自己识字的柏奚道:“闺女,你要是练琴练舞蹈,咱家地方不够,换所大点的房子怎么样?”
遗产如果用于维护被监护人的利益,是正当合理的。
柏奚点头。
宋得昌一家人由此住进了别墅,请了司机和佣人,一步登天。
这对夫妻花着柏灵留下的遗产,如愿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起先用钱还在心里琢磨会不会触犯法律,借着柏奚的旗号全家人穿金戴银,由俭入奢易,习惯了这种日子以后,二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大笔挥霍。
柏奚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打个不客气的比方,他们花她的钱就像克扣猫儿的猫粮,那猫能知道吗?
柏奚上学前,所有时间都被兴趣班填满,念小学以后,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陶金枝起初偶尔坐司机的车来接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可以趁机和妈妈说会话,虽然她的妈妈一直在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她,极其敷衍。
后来陶金枝不来了,只有司机。
司机见主家不关心,临时有事就偷懒耍滑,把柏奚一个人留在舞蹈室。
很晚了,老师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家,让她暂住。
那时的日子还不是最难过的,陶金枝和宋得昌夫妇俩全球旅行,几个月露面一次,会给她带礼物。
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柏奚数着日子盼啊盼啊,还是能盼到爸妈回家,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冲她笑,给她读故事,即使她已经过了听故事才能入眠的年纪,但她很知足。
仿佛妈妈还是爱她的。
柏奚十岁那年,她的妹妹降生了。
柏奚非常讨厌她的妹妹,她苦心孤诣制造的幻象,在她妹妹出生那一刻全部被打碎了。
她从来没有在陶金枝脸上见过那么温柔的神情,连宋得昌也充满了柔情,她因此知晓,他们并非不爱孩子,只是不爱她。
柏奚一边讨厌妹妹,一边讨好妹妹,只要妹妹笑了,陶金枝就会给她好脸,反之就是厉声呵斥。
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他们把所有的目光和关心都留给了新出生的小婴儿,把生活中最多的负.面情绪,厌恶和憎恨给了柏奚。
柏奚的兴趣班排得没有那么满了,因为她要回来照顾妹妹。陶金枝不放心保姆,倒是很放心她,柏奚没有说过的是,她曾经想过杀死妹妹,但妹妹如果死了,她又要靠什么来讨妈妈的欢心呢?
他们也不会再留下来,会像从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妹妹长大了,性情顽劣,经常对柏奚又打又踢,毫不意外的,受到责备的永远是柏奚。
有一次柏奚路过客厅,妹妹在沙发哭了,陶金枝从房间推门出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柏奚捂着自己的脸,安静地走到沙发旁,把妹妹抱起来哄。
她分明看到趴在她肩头的小孩露出恶劣的笑。
妹妹上学了,每周从寄宿学校回来的柏奚多了一项工作,辅导她的功课,完成学校布置的家长作业。
柏奚成绩非常好,小学连跳两级,十六岁高考。
大一那年的寒假,是继五岁那年柏灵死亡后,她人生第二道分水岭。
她的人生总是急转,没有丝毫的缓冲。
她在宋得昌夫妇俩房门口偷听到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秘密,他们管自己叫柏xi,不知道是哪个字,还提起了一个叫柏灵的女人。他们说钱不够花了,得再回趟香港卖点东西。
柏奚从柏灵入手,又趁宋得昌夫妇俩不在家,把他们俩的卧室翻了一遍,找到一些佐证的文件。
她或许是柏灵的女儿,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爸爸妈妈——世上最亲的人,有可能是霸占她真正母亲财产的小偷。
柏奚躲进自己的房间,缩在墙角,无声地流了一晚上眼泪。
柏奚不敢声张,暗地里去咨询了律师,律师说侵占是自诉罪,以她的情况,就算是真的,因为没有成年,她连亲自把养父母告上法庭的资格都没有。
柏奚说我没有想告他们,我只想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律师回:我建议你不要贸然去问,提前暴露会很被动,至少等到成年吧。
她在不确定的猜测里煎熬了两年,终于等到十八岁那年的暑假。
起初柏奚真的没有想告陶金枝两口子,但她温和询问真相时,陶金枝和宋得昌两人矢口否认,柏奚摆出收集的证据,二人恼羞成怒,骂她不孝,白眼儿狼,书读狗肚子里去了,钱是他们赚的,休想要回去!
柏奚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但她丝毫不显,只道:“我是不是柏灵的女儿?”
宋得昌阴沉沉道:“你是我们的女儿。”
柏奚沉默。
不久,宋得昌和陶金枝收到法院传票。
柏奚把审判权交给了法庭,审判宋得昌两口子的同时,也审判自己。
我是谁?
她胜诉了,法律判宋得昌夫妇俩归还非法侵占财产,二人这些年挥金如土,豪宅游艇,手头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里还得上?最终顶格判决二人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那日的法庭,两人当场崩溃,口不择言,指着原告席的柏奚破口大骂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他们养她到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竟然把父母送进牢里,五年牢啊,她没有人性,恩将仇报,她死后会下地狱。
被法警带离法庭的时候,宋得昌猖狂大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的人吗?强.奸犯的孽种——”
“我们不会放过你的,等我们出来一定会来找你,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
法律证明了柏奚的身世,却依旧无法解答她的问题。
我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我是强.奸犯的女儿吗?
宋得昌的那句话始终在她脑海回荡。
十八岁成年的柏奚终于合理合法地继承了柏灵的一切,包括她香港的半山别墅,银行的保险柜,家里剩余的珠宝字画。
不动产和保险柜宋得昌两口子动不了,所花的钱基本是柏灵留下的现金以及她的珠宝、收藏字画所变卖,柏奚在柏灵卧室的梳妆盒里发现了一枚祖母绿的翡翠戒指,应该是她生前喜欢的。
也仅剩这一枚了。
后来她把它送给了裴宴卿。
柏奚曾经以为不被父母所爱就是最大的痛苦,这时她才明白最深的痛苦是无力。
柏灵去世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可以流利地沟通,可以记事记人,不是一两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本该记得柏灵的一切,可她却忘记了。
最痛苦的不是如果当初,而是“我本可以”。
她努力地想寻找柏灵过去的痕迹,却只能通过画质模糊的影像,媒体报道的只言片语,连拼凑的碎片都不成片段。
她只知道母亲的一生充满苦难,而她是否是她苦难的最后一环?
她用冰水把自己淋成重感冒,高烧不退,柏灵也不曾到她的梦里。
柏奚什么都找不到,梦魇日夜折磨她,她决定放弃了,从此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平淡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