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又强大(88)
于池捧起水杯抿了口,问:“你在这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的话还是回去住吧,那里也是你的家。
青黎却是径直点头,笑着说:“如果不是她们担心,我老早就想自己出来住了,耳边少人念叨,多自在。”
于池“啊”了声,把未尽的话憋了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多是于池在问。
青黎倒是没有过多询问于池最近的状况,人非草木,她清楚自己在于家这么多年,与其他人生出许多情感上的牵扯,如今骤然出走,必然会有人迁怒于池——她甚至知晓于池如今的生活也算不上太好,只是,那已经无关自己了。
公寓的客厅很大,人说话时的声音传荡着都有种清透的亮,落地窗外夜色如墨,映出一室略显冷清的白。
不知道是不是于池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与青黎的对话也像这灯光一样,冷冷清清的。
于池的心渐渐掉进一个黑洞里,她来的时候只是想问问青黎是否不想再见到她,现在得了答案,却又觉得失落。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青黎随意问:“做什么?”
“就是来找你玩,看看你什么的……”
于池是自己打车过来的,青黎上楼的时候没让司机离开,此刻她帮于池打开车门,看着她坐上车。
于池把车窗玻璃降下来,望着她,路灯的光在她眼睛里完成闪亮的月牙,瞳仁却如同被圭墨渲染。
青黎莫名想起时微君。
半晌,她勾起唇,笑容很浅,说:“行啊。”
但即使青黎应下了这话,两人见面的次数却依旧在变少。
她离开于家后,便停掉了曾经的社交。青黎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如今没了所谓的“家族”束缚,自然变得越发随意,甚至可以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以前的朋友圈里都算得上销声匿迹。
入学之后,她更是消失的彻底,作为国内top级别的理工学校,禹大的功课并不轻松,所幸青黎不是初次做学生,因此除了学业外,她只把时间分配在实验室、研究所和休息上,再没别的安排。
青黎在新的朋友面前,逐渐留下了一个喜欢待在实验室里不善社交的书呆子形象——反正青黎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如此这般倒也并非刻意自苦,她曾研究过一世神佛,跑过山川大河,海洋雪地,听过许多故事和传说,却一直雾里看花,未有所得,现在也不过是给自己换个方向罢了。
认真说来,如果不是有于池的存在,她不会乍然产生一种于浓雾中惊醒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年龄足够小,彼时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又经常待在医院,常在生死间徘徊,所以情感上慢慢对这个世界生出了雏鸟般的依从,在家人、朋友的关系网里如同温水煮蛙,有时候会真的恍惚自己一直生于此处、长于此处,以至于都放缓了向“自我”探究过往的欲望。
青黎不知道这种“放缓”是凑巧,还是所谓冥冥之中的天意。
但总归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于池。
青黎没有选择与于池作过多接触,只是有关对方的信息她从没有错过,她更像一个观察者,自从对方出现,她便更加认真地去审视着这个世界,审视着于池。
青黎大二的时候,于池也进了禹大,选的是商科学院,一看就是奔着继承家业去的。
商科学院经常上的教学楼与实验楼不在一处,两者几乎是横跨整个教学区的南北,而实验楼因其烧钱性质坐落在最北边,偏僻。
于池开着车停在楼下,周五的傍晚,学校对行车放量不少,所以沿路左右陆续停了许多车,一路看过去,于池开的那辆最为扎眼,油然发亮的宝蓝色,还是超跑。
当初孟苒跟她一块去提车,声称这颜色差点闪瞎自己的眼,还吐槽于池审美太过于暴发户。
于池才不在乎,她就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充满攻击力——以前她穿衣服都只选黑白灰,好像只有融到人群里才能生存下去似的,现在对这种浓烈的色彩倒是敢于拥有了,她猜是因为手里有钱带来的底气。
青黎的办公室在三楼,她是团队里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但鉴于是金主,所以地位仅低于学校里挂名项目负责人的正高教授。
于池只来过这栋楼一次,上次进来也是瞬间感受到四面八方扑过来的凉飕飕的冷意,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们主要研究大脑有关。
她到楼上的时候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青黎和对方正对着副显示器的人脑切片图像比对数据。
因为提前在手机上约过,所以青黎对她的到访并不惊讶,抬抬下巴点向旁边的小沙发。
“你先坐那等我会儿,很快。”
“哦,好,不着急。”
于池说完又朝青黎旁边那位女生笑笑,以示礼貌。
那女生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面容成熟,又带着很浓的书卷气,说话也细声细语的,于池猜这学长至少是个在校研究生。
由于国内的科研环境,青黎如今的研究方向还在以生物技术和计算机两条并线推进,大脑意识层面的挂在了科学院下,人工智能的则主要在校外设立单独研究所。
青黎曾经的工作对这些属实算不上精通,但所幸两个世界的科学发展进程高度相似,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能比别人更早看到科技的具象化,现在要做的,不过是依照自己的前瞻性让大家少走弯路,同时配合这些人才提前把它们还原出来。
于池听了两分钟她们讨论的数据,便选择了闭耳,转过头开始打量这间办公室,上次过来还是她入学那天,来给青黎打招呼——在于池印象里,青黎自上了大学后就一直忙忙碌碌的,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搞科研。
对于池这种曾经的学渣、同时又对“搞科研”三个字抱有独特滤镜的人来说,每次过来找青黎都会莫名生出自己可能打扰到她的心虚感,久而久之,每次她想跟青黎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对方还没拒绝她,她自己就先退却了。
不过,于池从来没有想过这或许是青黎主动给她的错觉。
办公室不大,但是布置的很用心,应该是青黎的工作助理弄的,靠里还有小冰箱和咖啡机,窗台上没放花,却放了两盆薄荷,长得很好,叶子很多,又大,绿油油的,而且此时夕阳正浓烈,橙色的光落在叶尖上,很漂亮。
于池环顾一周后才去看青黎,办公桌挺大的,上面放了两台显示屏,她悄悄地挪了挪位置,把自己的视线刚好能对上两台显示屏的中间——
青黎坐在桌后,她穿的也是白大褂,衣领服帖,脖颈处隐约露出点衬衫,细小的浅色纽扣系得平整。
她还戴了眼镜,是那种缓解疲劳的平光眼镜,细细的银色框,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而屏幕上蓝色的文字、窗玻璃、窗外高昂的枝丫、橙色的夕阳,偶尔会随着她的动作从那镜片上一一闪过。
于池望着青黎。
细细去看,青黎好像跟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更加内敛了些。
还有她头发剪短了,不过能扎住,此时便是比较随意的低马尾,额前还有些碎发,原本应是别在耳廓后,这会儿因为频繁低抬头的动作落了下来,很轻微地在她光洁的侧脸处摇晃。
于池看了两秒,一时竟有种冲动,想上前帮青黎把那缕发丝勾到耳后。
她这样想着,蓦地便看见真有一只手探向了青黎的脸——是旁边那位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