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解甲归田(28)

　　恍惚间, 他听到耳边传来“刺客”幽幽的声音。
　　“护你个大头鬼……”
　　王煜辰猛地睁开眼睛，便见何将军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他，似笑非笑。
　　“何捕头……”被冷水一浇, 王煜辰酒醒了大半，只觉得头痛欲裂, 隐约回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却想不起来到底干了啥。
　　“何将军,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王煜辰吗？”何温盛把手里的铁盆扔在地上，凑过去对着他那张大众脸端详了一阵，“要不叫你说了出来，我还真不记得。”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他怎么把自己最大的秘密给秃噜出来了？
　　王煜辰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何温盛倒是对这位前太子挺好奇的：“你是当今圣上的哥哥，怎么放着好好的亲王不当，在这种小地方当个县丞？”
　　“唉！”王煜辰长叹一声，神色万分愁苦，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显得愈加凄凉。
　　他轻轻闭上双眼，神色痛苦，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何温盛没有打扰他，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去伤感。
　　“何将军官拜一品，先帝亲封的征北将军，如今又为何在这小小的地方当了个捕头？”一年来的委屈让王煜辰这个大老爷们儿几欲落泪，在他看来，何温盛与自己同病相怜，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索性把这么长时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都抖落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句：“那个王煜晏，他不是个东西啊！”
　　然而这从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误会。
　　“你也退休了？也好，这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可以当个养老的地方。不过那位确实不太厚道，我走的时候尚且给了我许多珍宝，你可是他亲哥哥，他居然忍心扣了你的退休金！”
　　何温盛果真想岔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和王煜辰一起义愤填庸。这番话说得王煜辰一脸懵逼，好不容易才回过味来，吸了吸鼻子，愣愣地问道：“何将军，你这是……告老还乡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何温盛想了想，点头道。
　　“一定是他忌惮你手中兵权，逼迫你告老还乡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心狠手辣，一年前我在南方处理水患，突然得知父皇驾崩，王煜晏即位，本来我打算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遇见了刺客，侥幸逃脱滚下山崖，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从那之后，我觉得事有蹊跷，父皇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在我去攒政绩的时候突然驾崩，还传位给我那个三弟？我有心想要回京调查清楚，可又深知回京便是自投罗网，他一定会斩草除根，所以只能隐姓埋名逃到这里，靠着腹中经纶谋了个县丞的职位。”
　　这信息量着实有点大了，何温盛边听边点头。偶然得知皇家密辛，管他真的还是假的，当个故事听听，也觉得有点儿意思。
　　“我现在已经是白身一个，你在外面别胡咧咧，知道不？不然我就去告诉简大人你想篡位！”何温盛警告道。
　　在王煜辰的想象中，何将军铁骨铮铮，听完之后一定会觉得新帝是个卑鄙小人，然后投入他的阵营帮他成就大事，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句。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借着酒劲儿还没过，嘴一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个大老爷们儿哭成这样，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直觉告诉何温盛，这事儿八成是真的，剩下一两成估计是他在卖惨。不然好好一个太子，就算没登基，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吧。
　　对于新帝，何温盛只稍微了解一些，好像登基之后对他那几个兄弟都挺不错的，王煜辰这么一说，新帝害死先皇伪造诏书登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虽然心里想着关我屁事，何温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要是生活实在困难，就来酒楼找我，别的不说，肯定有你吃的住的。天色还早，你先歇着吧。”
　　何温盛出去的时候还给他带上了门，走了两步，又碰上了刚从房里出来的铁无情。
　　“老哥，又有活动啊？”何温盛随口打了声招呼。
　　“嗯。”铁无情依旧不多话，淡淡地应了一声。
　　来到芷兰房间，发现芷兰没在，本来打算再去厨房找她秀一波恩爱，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却吸引了何温盛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瓦罐，没有封着，两根银丝一样的东西在里面不停蠕动，一根稍微长一些，另一根又短又胖。
　　“哟，子母蛊！”何温盛眼睛一亮，这玩意儿她在西域那边见过，原本想买一对儿来玩玩，结果人家死活不卖，这才让她放在了心上。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种神奇的东西。
　　子母蛊的功效，她听苗疆人介绍过几句，大致就是身上有母蛊的人可以随意驱使身上有子蛊的，被驱使者稍微有一丁点想要反抗的念头，就会承受剜心之痛。
　　当时何温盛就想，这要是大批量生产，放到皇帝身上，那整个郭嘉不就是她的了？
　　芷兰也有这种东西，说明蛊毒已经从西域传到了中原，现在的皇帝是不是已经被哪个牛人给控制了？
　　正在何温盛想入非非之际，身后传来开门声，何温盛下意识一个哆嗦，伸向瓦罐的咸猪手停在半空。
　　“诶，你回来啦。”何温盛有些局促，她知道乱动别人东西不好，现在把手缩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来得及吗？
　　“小心点儿，那是子母蛊，千万别直接碰到蛊虫，不然会钻进你的皮肤里。”杨芷兰快步走过去，看到瓦罐里的两根银线还在，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你还会养蛊吗？”何温盛问道，同时心中疑惑，那些西域人把蛊虫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怎么到了芷兰这里，直接就说了出来？
　　“我哪会这个，这是早上的时候，师姐给我送来的。”杨芷兰看着里面相互缠绵的两条银线，抿唇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她听说我找了个相公，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怕我受欺负，就给了我这个。可你又不是男子，我怎么用得上。”
　　何温盛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
　　有个师姐？还会养蛊？不得了，她家芷兰好像也有一个大身份！
　　何温盛把她想的，用子母蛊控制皇帝的想法说了出来，芷兰莞尔：“母蛊持有者需要日日进贡血肉，才能与子蛊取得联系，皇帝是天子，九五之尊，自然有真龙之气的庇佑，若是这蛊虫真这么好用，那苗疆南诏等地，为何还要偏居一隅？”
　　芷兰说得对，看来子母蛊的作用，大部分是他们苗疆自己吹出来的。
　　“既然你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那我不如借花献佛，转送给你了。”杨芷兰把瓦罐扣好，轻轻捧起，送到何温盛面前。
　　“那我就收着了？”何温盛也没推辞，她老早就想弄个玩玩了，就算当宠物养，看着也觉得有意思。
　　至于芷兰那个大身份到底是啥，是不是哪个隐士高人的弟子，她没说，她也没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像她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不也没说吗。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何温盛还是准备去县衙打个卡，毕竟现在不比以前，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稍微勤快点儿，免得让简大人觉得自己被蔑视了。
　　走到县衙门口，和从里面走出来的铁无情撞了个正着。
　　铁无情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温盛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老哥，来报案？正好我在这儿当差，你报的是个什么案子？我跟大人说说，给你优先处理。”何温盛热情道。
　　湘城县衙的捕头官服与乐州的不一样，上面那个画着圈的“捕”字何温盛觉得太丑，还缝了块布给遮上了，所以铁无情几次见到她穿着官服，却并未认出她的身份来，不然直接与她套个近乎，为向湘城县衙寻求帮助奠定基础。
　　“姑娘在县衙当差？”铁无情微微一惊，莫非这女子竟是县衙的捕快或者师爷？不过转念一想，她身手不弱，在县衙挂个职位，好像也没那么不可思议。
　　还没等何温盛说话，坐在大门口，懒洋洋靠在树干上打瞌睡的叶才三，悠悠开口道：“何捕头又来报到啊。”
　　“啊，对……不不不，我刚从城外抓贼回来，就是没抓到。”听叶才三这一说，何温盛深知自己翘工翘得太多，稍微有些心虚。
　　“嘿嘿。”叶才三一笑，又闭上眼睛。
　　何温盛摸了摸鼻子，她怎么有种这老头什么都知道的感觉呢……
　　“原来姑娘竟湘城的捕头！”铁无情着实惊了一下，女捕头确实不多见，就连乐州，也没有女子当捕头的情况出现。
　　可能是他孤陋寡闻了，别的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有不少这种情况呢。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来我与姑娘还是同僚。”铁无情很快恢复如常，看了看左右，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抱拳道，“我叫铁无情，是乐州总捕头，此番正是追捕在乐州四处为祸的一个邪教头子而来，还望能与湘城的捕头联手，共同为民除害。”
　　“呵呵，我叫何鲲，开局一只鲲知道吗？”何温盛随口扯了个犊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走，我们进去详说。”
　　铁无情却没有立刻跟上，稍显为难：“实不相瞒，我刚才见了知县大人，大人却说，抓捕邪教头子是我们乐州的事情，就算他逃到了湘城，抓住之后也是我们知府大人的政绩，而且他刚上任一天，连地形都没有熟悉，实在无能为力。”
　　“这还不简单，到时候抓到那邪教头子，你报上去，就说湘城知县出了不少力，那知府大人还能忘了我们大人不成？”对于简文柏这种想法，何温盛非常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是没几个人愿意干的。
　　说完，她又在铁无情肩膀上砰砰拍了两下：“老哥放心，要是大人还是不松口，我就以个人名义帮你，有句话说得好，铲除邪教人人有责，这点儿觉悟我还是有的！”
　　铁无情心中一喜，本来萎靡的精神又振奋起来，峻冷的面容也忍不住露出了丝丝喜意。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与本地官员的合作，打算不要面子回乐州求援了，结果何鲲何捕头，竟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那便多谢何捕头了，只要能抓到那白莲教主，我一定向知府大人如实禀报，该有的功劳，绝对少不了何捕头的！”
　　“好说好说……”升官发财对于何温盛来说，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她官也升过了，财也发了，娇妻在侧，要是非得说说还少点啥，恐怕就是少点刺激。
　　“这你说的这白莲教，知名度怎么样啊？我怎么从未听过。”往内室走的途中，何温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