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解甲归田(61)

　　次日一早，李随墨向何温盛辞行，踏上了赶考的道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寒冬腊月，家家户户准备过年。
　　还是没有人愿意来湘城上任，说来也怪，自从湘城没了知县，什么杀人案、强盗案、失踪案，全都没再发生，不光何温盛天天摸鱼，久而久之，连谢田那么老实的捕头，都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临近过年，酒楼歇了业，伙计们都回家等着过年呢，灵宝也让芷兰师姐给接走了，流云和楚询说是去夺宝，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还没回来，就剩下何温盛和杨芷兰两个人。
　　她俩也乐得清静，收拾收拾回芷兰家过年去了。
　　环水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口贴着对联和福字，往年这种日子，就连贫穷如李大柱家，都会买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精米来过年。
　　现在李大柱身体好了，能下地干活，生活也一天天好了起来，狗蛋和翠花过年都换上了新衣服。
　　这天，翠花本来跟同村的几个小丫头在外面玩儿，经过杨芷兰家门口，看见门开着，连玩都不顾了，和小伙伴们说了一声，就跑了过去。
　　“芷兰姐，淑芬姐回来了吗？”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何温盛一听就知道是谁，一出门就把翠花抱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我们粥煮多了，叫你爹还有你哥过来一起吃。”芷兰知道何温盛和小翠花感情好，她其实也想要个这么软软嫩嫩又懂事的小闺女。
　　“好！”翠花脆脆地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进寒风当中。
　　她身上的棉袄足够厚实，看来李大柱他们过得不错，何温盛也就放心了。
　　粥快煮好的时候，李大柱和狗蛋翠花一起过来，还拿着腊肉鱼干。
　　把东西放下，李大柱又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何温盛。
　　“这是啥？”何温盛接过来，掂了掂。
　　“何捕头你忘了，半年前我身体不好，狗蛋去念书，你借给我们一袋钱，现在我能干活了，家里条件也好了，想着把钱还回来。”李大柱挠挠头，憨笑道。
　　何温盛是真忘了，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也不推辞，随手一放：“大哥真是客气。”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只有李大柱有些拘谨。狗蛋和翠花早就把何温盛和杨芷兰当成了亲姐，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淑芬姐，我不但背会了四书五经，还教给翠花读书识字，她现在都会写自己的名字啦！”狗蛋邀功道。
　　“翠花太聪明了吧！”何温盛往翠花碗里一个劲儿地夹肉。
　　想要博得关注却发现淑芬姐只爱妹妹的狗蛋欲哭无泪。
　　过年这几天，天天有人给何温盛来拜年，送的年货都要放不下了。何温盛知道这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寻常人家，是挺珍贵的东西，找到村长帮忙又挨家挨户还了回去。
　　终于得了个空闲，何温盛抱着芷兰躺在床上，还没抱热乎呢，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他娘的又是谁？”何温盛气急败坏，走到门口气也消了大半，换成一副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表情。
　　她也知道，这些村民过来给她拜年，是出于好意，她就算再怎么急性子，也不至于向对她怀有善意的人胡乱发脾气。
　　打开门，看到门口那张老脸，何温盛抽抽嘴角。
　　她说的村民，不包括李老爷。
　　“大过年的你干啥来了？滚滚滚，别给我找晦气。”何温盛挥挥手，把门嘭得一关。
　　自从他们找了狗蛋麻烦，还动了手，何温盛就再也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看。上次碰到李老二，就没忍住揍了他一顿，把他打狗蛋的那只胳膊给打了个骨折，李家所有人都自觉看到这瘟神便远远避开。
　　李老爷站在门外，鼻子差点被撞歪了，何温盛赶苍蝇的态度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但想到老太爷的吩咐，不敢就这么离开，又抬手敲门。
　　原来何温盛在湘城帮李随墨卖字凑盘缠的事情传了开来，也传到了李家老太爷耳中。自家最有出息，承载着李家全部希望的孙子深夜离家出走，说要进京赶考却一个子儿的盘缠都没带，李老太爷担心得吃不香睡不着，好几次不顾年老体衰想去找他的乖孙儿，后来听说何捕头帮李举人卖了字，一幅字卖了十两银子，便四处打听，确认属实后才放心下来。
　　过年了，李老太爷惦记着何捕头帮他孙子凑足盘缠，便赶着李老爷过来拜年，好好感谢感谢。
　　李老爷虽然害怕，但他不敢违抗他爹的命令，硬着头皮拿着礼物过来了，果然碰了一鼻子灰。
　　敲门声一直在响，何温盛被吵得烦不胜烦，芷兰倒是好性子，柔声劝道：“既然他这么想见你，姑且看他所为何事，若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直接揍一顿丢出去就是了。”
　　与何温盛在一起时间久了，芷兰也逐渐有了暴力倾向。
　　“娘子说得对！”何温盛在她唇上偷了个香，这才又去给李老爷开了门。
　　李老爷进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何捕头多谢你帮我家老三卖字凑盘缠，我过来给你拜年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我走了，不用送！”
　　说完，李老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得特别快，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这李家真是有病，上个月我打了他们家老二，还过来给我送礼，这不是左脸被打了又把右脸凑上来吗？”
　　李老爷说话说得太快，声音又小，在何温盛听来，他叽里咕噜了一阵，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年货，用脚扒拉了一下：“这李家实在卑鄙，说不定在里面下了毒，还是扔了吧。”
　　芷兰也觉得李老爷这次的行为太过诡异，点头道：“嗯，小心点儿总没错。”
　　之后没有人再过来了，第二日一早，芷兰刚推开门，便看到外面一片洁白。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在昨夜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何温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对，我不是鸡。

　　☆、第五十六章

　　这时候火药还没发明出来呢, 尽管在大年三十, 也没有那种“爆竹声中一岁除”的热闹。
　　芷兰勤快, 把门口的雪扫了, 回屋做好饭，何温盛还是没起, 俏脸一红，心道昨晚定是把她折腾狠了。
　　粥在锅里闷着, 一时半会儿也凉不了, 芷兰也没叫她, 又走到外面，在房子西边堆起雪人来。
　　何温盛起来, 下意识往身旁一摸, 不但没人，褥子都凉了。
　　可能是刚睡醒的人比较多愁善感，她竟然有种被拔吊无情的感觉。
　　大过年的芷兰居然没在家！何温盛哪里还有心情吃早饭, 满心都是芷兰去哪儿了，一推开门就看到在外面堆雪人的少女。
　　这时候她终于从昨晚做的噩梦当中完全脱离出来, 拍了拍额头, 大过年的梦见自己死了芷兰守寡, 有点儿不太吉利。
　　雪人已经堆好了，芷兰回头一看，正好撞进何温盛那双幽深的眸中，莞尔一笑。
　　她的鼻尖的冻红了，何温盛来到她身边, 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捂热。
　　那个梦，何温盛始终没告诉芷兰。
　　要死也是和芷兰一起老死，战死沙场不存在的，她可是有主角光环的女人。
　　再说了，她不是已经退休了吗。
　　狗蛋过来送了他写的春联，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起码在何温盛的认知里，狗蛋的字比她写得要好看。
　　芷兰写了个福字贴在大门上，她让何温盛给春联写个横批，何温盛想来想去，写下招财进宝四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狗爬，芷兰却喜欢得不得了，郑重其事地贴了上去。
　　往年的年关，何温盛都是与将士们在寒冷的西北过的，甚至有许多年，他们连一顿好饭都吃不上，时刻防范着敌袭，根本记不起是不是过年。
　　一晃十几年都过去，如今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之前的苦难便全都值得了。
　　如果没有遇到杨守国，她就不会知道环水村，如果没有一步步爬到将军的位置，她也没有资格选择解甲归田。
　　所有的苦难注定为了与她相遇。
　　大年初一，何温盛与芷兰去看了已经去世的父母和杨守国。
　　她们经常过来，何温盛早就改口也叫爹娘了，到了坟前自来熟地开了坛酒倒上：“爹，娘，过年好啊，女婿给你们拜年来了。你们放心，我绝对把芷兰捧在手心，她说一我不说二！守国，你妹妹我养之……”
　　扫完墓回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哟那不是刘老爷吗？
　　刘老爷左手拎着只烧鸡，右手拎着坛酒，看到何温盛和杨芷兰，胖胖的脸上露出笑容，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何捕头，杨姑娘，我本来想昨天过来，怕耽误你们过年，就今天来了。”刘老爷把东西放在这，说了几句喜庆话，也没多待。
　　这几天她们吃烧鸡都快吃够了，干脆给狗蛋他们送过去。
　　过完年就到了春天，春闱结束，听说李随墨会试考上了贡生，殿试名列二甲第六，进了翰林院当编修。
　　何温盛也和芷兰回到湘城，去县衙打了个卡，继续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
　　京城，金銮殿。
　　登基满打满算已经两年的王煜晏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上站着的文武百官。
　　一年过去，也让他比当初多了一些身为九五之尊的威严，越来越像先帝了。
　　“你是说，边关十万大军没能抵挡住蛮夷五万军队的进攻。”王煜晏神色平静，甚至连音调都没有比平时高上一些，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州失了，镇北军撤回戎却关。”
　　在百官最前面，他一年前亲封的神威将军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吭声。
　　“朕在问你话呢！”王煜晏毫无征兆地怒喝一声，朝旁边一伸手，御前太监就知道他想要啥，把早就准备好的镇纸递了过去。
　　王煜宴把镇纸冲着神威将军一丢，神威将军连忙抬头，眼看着准头不对，一咬牙一闭眼，歪了歪身子用脑门儿把镇纸接住，立刻渗出血来。
　　“蠢货！”见他这样，王煜宴更生气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神威将军，“讨好朕有个屁用，能把朕的戎却关拿回来吗？”
　　金銮殿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只有王煜宴的声音回荡，久久不能停息。
　　“废物，饭桶！当初何将军率领三万兵马，硬是把那些那些野蛮人打得滚到了最北方的极寒之地！朕给了你三倍的兵马，就让你守住边塞，朕的要求高吗？高吗？？？”
　　神威将军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末将无能，辜负了皇上的期待。”
　　王煜宴简直要气死了，他当年顶着那么大压力，力排众议，在何温盛卸任以后拒绝了左相和兵部尚书推荐的人选，提拔了直接归顺于他的人，本来想着做出一番建树，压一压那些老臣们的威信，结果这才一年，就被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