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都想退位(29)
沉砚内心强大,当时纵然是看着同名的人物,也毫无波澜。
谁知时隔多日他忽然就做了个梦,梦见了话本里的剧情。
梦里他和小暴君乘着一叶小舟,飘荡在宫中那碧叶红荷相映衬的大荷塘里。
那会儿是夜半时分,星辰璀璨,漫天月光温柔如水,流淌在荷叶上,荷叶倾侧,又洒了他们满舟。
沉砚安静地坐在舟中,而小暴君在喝酒。
小暴君一身玄衣,深色衣衫显得他肤色越发白皙。他单手拎着酒壶,也不要酒杯,仰着头就着细长壶嘴一口口饮着。
酒香弥漫,不及吞咽的酒液从他唇畔流下,顺着弧线优美的下巴,滚落胸膛,在衣领上泅湿了一块深色水痕。
这模样,矜贵又肆意。
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词,放在他身上,却格外合适。
小暴君喝完了酒,意味不明地喟叹一声。
他偏头看着沉砚,眸光里尽是淋漓酒气与醉意,看了一会,随手将空了的酒壶搁在一边,倾身过来吻人。
梦里的沉砚自然是抗拒的,他偏头想避开,却被小暴君地扣住了手腕,不容反抗地压倒在小舟上。
梦外的沉砚冷眼旁观。
小暴君摁着人亲了一会,微微喘息着抬起头来。
玩昧的视线在身下青年绯红满布的脸颊上逡巡片刻,小暴君忽地一笑,声音又哑又欲:“凭爱卿这副容貌,就该承`宠于朕身下,日日夜夜,永生永世。”
梦外的沉砚眉心微动。
之前他看这话本,那小暴君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直到他见了谢容,才慢慢地带入了确切的容貌。
明明小暴君这姿容才叫绝色。
眉眼精致,唇色殷红,勾着高高在上、疏懒肆意的笑容。
……怎么和现实里的大不相同。
梦随心动,这念头一起,梦里的小暴君倏然就换了个模样,变成了检验那天的样子。
慌里慌张,不知所措地跨坐在沉砚身上,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沉砚突然觉得不痛快起来。
他冷冷地看着梦里的沉砚,眼眸微眯,心说就凭这笔墨虚构出来的幻影,也配碰现实模样的小暴君?
他生起某个奇异的念头,下一瞬意识融入梦里,强势地与梦中的沉砚相融起来。
刚能动弹,他抬手便扣住小暴君的腰,一手拽住小暴君的衣襟,将人往自己身上一拉。
慌里慌张的小暴君被他拉得惊叫一声,声音也是温温细细的,充满惊惶,手下意识地撑在了他胸膛上。
一双湿漉漉的眼里半是酒意半是迷茫。
沉砚满意勾唇,露出个颠倒众生的轻笑:“那还望陛下……日夜垂怜。”
……
谢容觉得沉砚最近有点变化。
具体表现在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上。
虽然温和从容依旧,可谢容却隐隐约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仿佛自己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肉,被看似优雅实则凶猛的兽暗中垂涎着。
……错觉吧?
谢容趁着沉砚垂首喝汤,偷偷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斯文温雅依旧,放下心来。
等沉砚吃完,下人撤了残羹,谢容沉吟片刻,终于开口:“砚之,我想回宫了。”
在相府住了好久了,他该回宫了。
这段时间谢容并非完全消失在众臣眼里,偶尔他也会早些起床,先行进宫整饬一番,然后在早朝上露个脸,表示朕还好好活着呢。
刚开始上早朝时他还有些发憷,好在他有沉砚,能先一步知道朝中大事,应对起来也还算可以,没引起太大怀疑。
然而这非长久之计。
苏秉之在小半个月前被谢容找了个借口调开了,禁卫军里的人在沉砚的操作下应该干净了不少。
此时回宫,暂时无忧。
谢容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具体就不必和沉砚说了。
沉砚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诧异。
他抬眸,仔细打量了一会谢容的脸色,片刻后温然道:“好。”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挽留。
谢容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痛快。
他将杯里剩下的半杯温茶一口饮尽,才慢吞吞道:“就后天吧,我还得和许伯告别一下。”
回宫的那天许伯难过得像个丢了糖的老小孩,拉着谢容的手眼巴巴地叮嘱他:“小容容,你要多些来看老头子,让小砚砚带你来。”
谢容也有点不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眼角却不自觉地瞥了瞥旁边长身而立,如清风朗月从容不迫的沉砚。
……哼。
只怕你家的小砚砚压根不想他再来呢。
和许伯告别后,谢容撩着衣摆上了轿子。
布帘落下,马蹄声响,那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很快消失在沉砚视线里。
沉砚收回目光,温和有礼地朝许伯道:“时候还早,许伯回去休息吧。”
许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拄着拐杖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小容容在的时候就笑眯眯,小容容一走就翻脸,哼。”
四周安静,沉砚耳朵尖,将这小声嘀咕听得分明。
他一愣,唇边疏远又客套的笑容微微一敛。
翻脸……有吗?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相府里又恢复了数月前的样子。
沉砚将今天的折子整理完,将要送进宫的挑出来另外收拾好,捏了捏眉心:“燕九。”
“属下在。”
沉砚闭目养神:“今天中午的药膳炖上了吗?”
小暴君体虚,偏又不爱吃药膳,沉砚隔三五天就要命人炖药膳,亲自盯着人吃。
这习惯持续了几个月,他一时没回过神来,闭着眼也没看见燕九略带错愕的神情。
“……属下这就去吩咐厨房。”
相爷沉稳多年,从不会犯这些小错误,或许今天是相爷自己想吃。
燕九理所当然地想着,干净利落地应了声诺,转身便去吩咐厨房。
于是等中午布膳时,沉砚看着手边一盅药膳,微微一愣。
片刻后才失笑,反应过来。
干脆尝一尝这让小暴君嫌弃得不得了的药膳是什么滋味好了。
沉砚解开盅盖,澄澈的汤里,大块的药材已经被挑拣掉了,只剩炖得软烂的肉糜。
看起来寡淡得紧。
沉砚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的确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味道。
沉砚没再舀第二勺,他将盅盖合上,莫名地想,还真是难为锦衣玉食的小暴君了,被他硬生生逼着吃了几个月的药膳。
没给他治个以下犯上的大罪,也算陛下宽容。
沉砚安安静静地独自吃完了饭。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小暴君从来不在意这个,他喜欢一边吃一边嘀咕哪道菜好吃,哪道菜缺点儿滋味。
几个月下来,相府厨子手艺大有精进。
不过现在那挑剔的小暴君回宫去了。
只留下满室安静。
沉砚搁下玉箸,眉头一皱,觉得不太对劲。
他怎么做什么都老想着小暴君?
小暴君偷偷给他下了什么迷乱心智的毒药了?
……
丝毫不知自己又被扣一脑门大黑锅的谢容在宫里百无聊赖。
他在梁庸平要以死谢罪的目光里,放弃了在宫里也开一个菜园的念头,叹了口气,想起了曾经的小伙伴。
“小宛儿呢?”
当时御花园刺杀一案,在场的其他少年也被连累着关了好些日子。
好在后来苏秉之查清了事情之后,将无关的人都放了出来。
小宛儿很快应命而来。
这回他有了准备,还自己带了琵琶来,生怕谢容又喊他擦一夜地板。
谢容疏疏懒懒地瘫在软榻上看小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小宛儿那双手生得很好,修长白皙,轻拢慢捻抹复挑,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赏了一会,忍不住赞了句。
恰好一曲毕,小宛儿指尖一压,将琵琶余韵压散在指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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