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福宁殿(下)(48)
他不在意道:“收了吧,备上回礼叫他赶紧走,别在这儿拉扯。”说罢,他抬脚走进门中。
门房松了口气,起身,不耐烦道:“行了,我们郎君发话了。盒子拿进来吧!”
“是是是,多谢!”来送礼的小厮将盒子递过去,并呈上礼单,“这是礼单。”
门房接过礼单,见是些寻常东西,按例回了礼。人拿了礼单走后,他派人将这阵子唯一收的礼垒到厢房内,等洇墨姑娘回来处理。
将礼盒搬到厢房的人回来,说道:“里头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沉得很。”
门房挥了挥手中的礼单:“花瓶器皿之类的。”
他们嘀咕道:“也太重了。”
“行了行了,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你们都去歇着吧。”
“是。”说罢,人人散开。赵府事并不多,也实在没什么好干的。门房将礼单收好,回身去继续守着。
赵世碂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进宫。
赵琮没成想他竟会回来,天色已晚,他还在崇政殿与人商议政事。坐得有些久,也见了太多的人,他的脑袋有些疼,不禁伸手去揉额头,福禄从外头进来,静静地行了个礼。
赵琮揉着额头,眯眼看他:“怎么了?”
“陛下,郎君回来了,在福宁殿呢。”
赵琮立刻睁开眼睛,眼中光芒瞬间迸发,进而染上整张面庞。下头恰好抬头的大臣,瞧见他们陛下这般,都给看懵了。
赵琮自己尚不知,他立即起身,抬脚就要回福宁殿。
“陛下,此事——”大臣赶紧开口。
赵琮回神,回头看他:“李大人明日早些进宫来,朕给你个答复,朕得再好好想想。”
“是。”大臣再行揖礼,可不待他行完礼,赵琮已经大步朝外走去。福禄着急地拿起一旁放置着的披风,朝大臣弯弯腰,追着他们陛下跑了。
秋夜渐凉,赵琮身子单薄,又刚从温暖内室中出来,遇着凉风,若是不慎,怕要受凉。赵琮往常很在意自己的身子,这会儿倒是给忘了,尽管疲累,步子也迈得极快。
宫中规矩大,福禄也不能大步奔跑,他小步疾走,刚要追上他们陛下。
他们陛下停住了脚步——
临近中秋,月圆,光满,整座宫殿皆被如水月光笼在其中。
月色如水,水面上,宫道两旁的宫殿倒影清晰,随风隐隐作响的树枝倒影清晰——
前方不远正走来的赵世碂,倒影清晰,他的人更为清晰。
清晰的赵世碂停下脚步,站在离赵琮十步远的地方,不觉便露出一点笑意。
月色下,即便一点,也很明晰。
笑中有疲,更多的却是终于见到一面的满足感。
赵琮跟着笑出声,随后便往前走去,赵世碂也往他走来。
福禄拿着披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上前去,可是……他们陛下身上凉啊!
但他们陛下已与赵世碂越走越近。
罢了罢了,福禄烦恼地停下脚步,决心不打扰这一刻。
“陛下。”赵世碂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一步走到赵琮面前。满腔喜意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化作这样的一声。心中很是激动,说出来的声音却格外平静。
赵琮十分懂。
他心中高兴坏了,也激动坏了,但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几日也不知隔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两人傻傻对望,直到起了风,赵世碂才回神,他立即抬手,给赵琮看手中披风:“我怕你凉,拿了衣服来。”
赵琮再笑出声,毫不客气地说:“福禄不会备着吗?你是想朕了吧?”
赵世碂没料到他说得这样直接,一愣反而也笑出声,笑着说:“陛下英明。”他还行了个揖礼。
赵琮笑得愈发高兴。
方才的头痛与心烦似乎都已不见。
赵世碂再往前一步,展开披风为赵琮披上,询问道:“回吧?”
“嗯。”
赵世碂走了几步,回身看他:“陛下怎么不走?”
赵琮朝他伸手。
赵世碂傻笑出声,回到赵琮身边,拉住他,两人并肩往前,一同走在满满月色之上。
两人面上笑容清晰,部分相叠的倒影更为清晰。
他们走远,福禄才抬脚,悄悄跟上,低头却瞧见地上还有一个倒影呢!
他赶紧回头,李大人吓傻了,见到福禄回头看他,他立刻低头道:“福大官。”
福禄笑道:“李大人,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李大人满身的汗,被这凉凉秋风一吹,吹得更凉。他也想早些回去啊!哪料到刚出崇政殿就看到这一幕!
叔父与侄儿之间拉拉手本无碍,他也是有侄子的人,只是这……他怎么总觉得哪处不对劲呢,不对劲到他身上的冷汗不知不觉便出来了。
福禄面上还是笑,说话的语速却放慢许多:“宫中事多,小的多有怠慢,不送李大人出宫了,望李大人谅解。”
李大人立即摆手道:“哪里哪里,福大官客气,我这就出宫回府!”
他说罢就要走,福禄在他身后忽然又道:“李大人可曾瞧见什么?”
李大人的后背一僵,赶紧道:“我什么也没见着!”
福禄笑:“陛下惦记着女真的事儿,李大人明日早些进宫啊。”
“一定一定。”李大人淡笑几声,赶紧跑了。
福禄回到福宁殿的时候,只瞧守门的太监有多高兴,便知道他们陛下有多高兴了。守门太监见他回来,立即道:“福大官,郎君今儿给咱们发赏啦!一人一锭金子呢!”
福禄笑骂几句,说道:“那你们更要好好办差事才是!”
太监们笑嘻嘻地应下,继续尽职地守门。
福禄将陛下不穿的披风挂好,便见染陶从正殿出来,立即笑问:“陛下可用膳了?”
“用了,陛下叫我出来。就他们俩在里头呢。”染陶脸上也全是笑意。
赵世碂不在宫中,赵琮的心情一般,也很少笑。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本来就是主子高兴了,他们才高兴。赵世碂一回来,陛下就这样高兴,他们自然只有更欢喜的。
他们俩站到廊下,借着月色闲闲说话,说了一会儿,又绕到他们陛下与赵世碂身上。
福禄感慨道:“姐姐,你瞧,小郎君不过几日不回来,陛下就想成什么样子。”
“陛下与郎君感情好啊。”
“若是将来因甚个事儿,两人久久不见,陛下——”
染陶气得伸手打他:“你这张嘴巴胡乱说些什么呢!”打完,染陶还气,又想去撕他的嘴,“叫你成天胡说!”
福禄赶紧避开,讨饶道:“我是胡说,我胡说!只是郎君往后长大了,总要出去办差事吧。”
“办差事是办差事,你方才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两人久久不见?”
福禄自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错了。”
染陶却还是不高兴,气道:“罚你今天不许吃饭!”说罢,她抬脚往膳房走去。
染陶将刚炖好的汤送进内室中,赵琮与赵世碂说到趣事,两人正笑。
因高兴,赵琮还饮了酒,是兑了蜜水的桂花酿,满室皆是甜香味儿,赵世碂陪他喝。染陶给他们俩倒酒,再盛汤,瞧他们眼中仅有彼此的模样,心想,他们陛下跟郎君这样好,才不会分开呢。
定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这才叫佳缘。
第183章 “这么乖,陛下赏点什么?”
昨夜两人都饮了酒, 拉上幔帐, 共躺在床时,帐中满是桂花酿缠绵的甜香气。这份缠绵香气中, 两人自然也是缠绵许久。
直到夜半, 赵琮沉沉睡去, 赵世碂趴在他身旁,再度盯着他。
视线一点点地凝视着他面上的每一寸, 胶着, 如何也离不开。
赵世碂伸手,将赵琮的手握在手中, 突然知道今年的生辰画作该如何画。
天亮之后, 赵世碂陪赵琮起身, 非要亲手给赵琮穿衣。
朝服好穿,赵琮笑着任他穿,一室的宫女都在笑,赵世碂也不觉丢脸, 笑嘻嘻地给往赵琮的腰带上戴玉佩。赵琮临走前, 对他道:“记得穿朕选的那一身。”
“好。”赵世碂乖乖应下。
“在外头好好办事儿, 都到了这一刻,也不急在这几日。”
“好。”
“乖。”赵琮伸手拍拍他的头。
赵世碂是坐着的,立即伸手揽住他的腰:“这么乖,陛下赏点什么?”
宫女们再笑,赵琮也笑,笑着说:“成, 你抬头。”
赵世碂抬头,赵琮低头,很轻地在他眉间印下一个吻,很轻很快。
宫女们笑着低头,不敢看。
赵琮笑问:“可满意?”
“不满意!”
赵琮再笑:“不满意也没办法啦,朝会时间将到。”
“陛下下回补上吧?”
“好。”赵琮伸手再点点他的眉心,“松手吧,朕要去垂拱殿了。”
赵世碂再用力抱了一下,松开赵琮,并起身送他出门。
赵琮走出福宁殿的门,回头又看他一眼,往垂拱殿去。
赵世碂目送他离去,抬头看东方朝阳,舒坦地松了口气,忙过这几日就好,就不必连面都难见。
赵世碂出宫继续往礼院去忙碌。
赵琮却在宫中接到一个很特殊的求见。
他不相信地问:“你说谁?”
“孙家郎君啊。”
“孙竹蕴?”
福禄点头:“正是。”
奇了怪了,孙竹蕴进宫找他有何事?据赵琮所知,以及观察,孙竹蕴是个极为知道分寸的人,是什么事情,要引得他进宫来?
他刚与李大人见完,李大人是鸿胪寺的官员,很有才干。这回女真称臣一事,他特地将李大人调出来专门负责。过完生辰,这些事便要一一安排下去,这些日子他还在等耶律钦的信。
辽国太后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他到时候到底如何与完颜良谈判。
这些都是大事,赵琮议得再度有些头疼,这会儿与孙竹蕴说说话也好。
他闭目养神片刻,听到脚步声,他睁眼,看到如往昔一般的孙竹蕴走进来。
“学生孙竹蕴,见过陛下。”孙竹蕴给他行礼。
这是他的准妹夫,赵琮态度很和气地笑道:“快起身,坐吧。”他指了左首第一张高椅。
孙竹蕴再道一声谢,走上前坐下。
赵琮好奇,也没把他当外人,直接问道:“你所为何事而来?”
孙竹蕴虽不知道陛下要召他做驸马,毕竟没人对他说过,但隐隐之间,他是有所感触的。他是个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很能知足。他也很喜欢赵宗宁,既然陛下都有这个想法,他自会坦然接受。
因而陛下对他这般态度,他心中更明朗。但他今日进宫,并不为自己,而是——
“陛下,您可耳熟宝应县知县易渔?”
赵琮眉毛不觉一挑,怎么又是易渔?怎么连孙竹蕴都在提及此人?他看向孙竹蕴,示意他继续说。
孙竹蕴将他在公主府外碰到易渔的事儿说了出来:“当时学生觉着奇怪,陛下也知道,轻易无人往公主府外去的。学生当时正与小厮买书归来,便派他跟去看看。”
“他去了何处?”
“东大街上的佳兴茶楼,倒也未与人见面,只是自己独坐了许久。喝完茶,他便回家。学生觉着此事有些怪异,到底事关公主,怕有碍,便决定进宫禀于陛下。”
赵琮暗想,也不知道这个易渔又要干什么坏事。
他想了片刻,对孙竹蕴道:“你对宁宁很好。”
孙竹蕴立即愧不敢当地说:“陛下谬赞。”
“朕赞你,便是你值得。这事儿,朕知道了。你也莫要担忧,朕会派人去查探此时,也不要告诉宁宁。”
孙竹蕴一一应下,赵琮很满意,叫福禄带他去福宁殿拿点心:“都是宁宁喜爱吃的,你带些回去。若是宁宁问为何进宫,你便说朕有事传你。”
“是。”孙竹蕴说完了事,不久留,回身就走。
他走后,赵琮想了片刻,叫福禄令邵宜派人盯紧了易渔。
从前真不觉得易渔是个人物,尽管有所提防。
如今倒好,此人越来越过分。
而刚盯上易渔没几日,这人身上果然又出了大事。
“当真?”赵琮问邵宜。
邵宜点头:“他家是扬州富商,海上生意做得很大。这回他家商船被劫,死伤无数。”
“是意外,还是——”
邵宜立即领悟,说道:“臣与陛下是一样的想头,这事发生得过于巧合,扬州一带的水域向来平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儿,怎的偏偏给他家碰上了?偏偏劫了商船之后,那些人也不要财物,倒被其他人家捡了漏。但臣无能,至今还未查到具体的蹊跷。”
“这也不怪你,若是真有人刻意为之,你又如何提前知晓?只是既然知道此事,你便要派人去好好查探一番。易渔可恶,家人却无辜。的确是刻意为之的话,此人有能力办成这样的事,才真正叫人忌惮。”
“臣知道!”
“易渔可知此事?”
“他尚不知。咱们的人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不过估计也就这几天,易渔将会知晓。”
“到时看他如何行事,朕是不会放他离开东京城的。”
邵宜再点头,赵琮又与他商量片刻,吩咐他许多事。
邵宜进宫没多久,赵世碂也在礼院外的马车内见了自己的人。
“收尾可收得干净?”赵世碂懒洋洋问道。
“郎君您放心吧!”
“他家的货物如何?”
“都被人给分了去,那个赵廷,他眼红旁人做生意发财,也买了艘船,跟着搜刮不少。”
赵世碂不屑:“陛下已经派人去捉他回来,叫他再得意几日便是。”
“可要现在就叫易渔知道?”
“等等吧,这些日子京中忙得很,先别生事儿。待易渔家中的消息传来,科考一事正好到了尾声,也好办事。”
“是。”
“他回扬州时,你们——”
“郎君放心,属下明白,洇墨姐姐都跟我说了。到时候若是穆叔找到那位秀才,我便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赵世碂满意点头,也没忘叮嘱:“若是没找着,你们也是会审人的,只要搞到他的药剂方子,照样可杀。”
“属下明白。”
三日之后,易渔得知家中商船被劫,人全死光,货物还被瓜分的事儿,大吃一惊。
他爹的管家亲自过来的,那样有能耐的一位老者,竟然老泪纵横:“二郎,咱们易家百年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郎君一听到这事儿,立马晕了过去。实在太过骇人!咱们易家商号闻名千里的,在海上,无论是谁都要让一让。却忽被打劫,人还死了个一干二净!二郎可不知,血红了一片!船上的人,都是咱家得力手下,培养多年,如今就——”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易渔咬牙道:“可报官?”
“报了,知州大人也派人去查了,可什么消息也没得着。”
易渔一拍桌子:“每年往他们府上送那么多银子,他们就这样办差?!”
“说到这事儿,二郎怕还不知道,知州大人又换了一位。先前盐场那事,原先的知州大人被下令处死,上任的知州大人不过代职,月初的时候,新的知州大人上任了,不再是代职,是个格外刚正的人,不愿收咱家礼,偷偷送去,也被扔了出来,可没脸的很。他一视同仁得很。”
易渔一愣,他就在东京城中,竟然不知道扬州知州换了人!
他辛苦考了状元又有何用?辛苦钻研得这一身本事有何用?
还不是只能窝在宝应县内整日干那工匠的活!好不容易留在京中,瞧起来似是好事,结果,他还是干着工匠的活!他怎么也走不进那个圈子,他即便家财万贯,即便熟读百书,更是状元,却还是个睁眼瞎!
管家又问:“郎君派小的过来,是想请二郎想想法子,京中可有关系可走?郎君也不求讨回失物,只求给个说法!到底是谁这般害咱们易家?!”
“新任知州既然如此刚正不阿,为何不好好查探?”
“知州大人倒是真的查了,就是什么也查不着!是以郎君才这样急,来者在暗,手段高明,咱们可如何是好啊?”
易渔伸手抓着木制把手,心中是屈辱,也是涛涛怒火。
他沉声道:“我先去打探一番。”
他是他们家中唯一的一个读书人,又是状元,还是个官儿,人人信他。他这么一说,管家松了口气。
可易渔又能查着什么。
开封府,天子脚下,陛下的态度,便是所有人的态度。
陛下对这位状元态度始终淡淡,众人对他自然也是淡淡,尤其他与宝宁公主又有那么一段话可说,无人敢接近他。
易渔根本找不着方向,思考片刻,决定回家一趟。
他亲自去找扬州知州,不信办不下这件事来!他们易家作为扬州首富,若连这样的事都查不出来,面子何在?往后,谁还把他们易家看在眼里?商人,商人,唯利是图。
他知道这个道理。
若与他们易家打交道,无利可图,谁还与他们打交道?
他们易家屹立不倒靠得也是与各方官员的紧密联系,若是这么一断,往后如何是好?
但是问题也来了。
他的上峰——暂时算是上峰,不放他回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