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福宁殿(下)(63)
杜誉没想到他竟会反咬一口,冷声笑,也不废话,索性从袖中拿出一段短轴。
赵琮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杜誉朝他看去,赵琮点头。
杜誉索性展开短轴,高声道:“这是陛下曾赐予我的旨意,陛下曾言,关键时刻可拿来一用!眼下正是可用时。”杜誉朝向赵琮而跪,“请陛下允许。”
“允。”
杜誉行了一礼,再站起来,亲自读了那道旨意,其中内容是关键时刻,陛下允他不必往开封回禀便独自抓捕姜未。
这么一读,众人更是安静。
不是每个人都有造反的心,陛下的旨意大过天,尤其陛下本人就在此,尽管他们的头头说那不是。
杜誉却是实实在在的太原知府,他们都认得的,他读的圣旨能有假?
听罢陛下的旨意,大部分普通兵士心中都有些慌,士气瞬间便弱了一大截。
姜未气道:“谁又能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你随意杜撰!”
杜誉冷声道:“放眼全天下,谁有这胆子,竟敢杜撰陛下之言?”
“杜大人非要抓我?”
“自然。”
姜未哼笑几声,听到马蹄声就在身后,他索性豁出去,大声道:“管他娘的是不是陛下亲言!我姜未今日豁出去了!”
杜誉赶紧道:“你是要造反?!”
“没错!我是要造反!我们齐国公自太祖始立,驻守太原,护卫大宋百年,谁料竟被赵琮小儿打压,夺我齐国公的爵位!太祖若是知道,都要替我姜家喊冤!赵琮治国无力,既无本事,这江山不如换个姓!”
“陛下就在此处,你竟也敢说这样的话!”
姜未大笑:“哈哈哈今日这反我是造定了!再者,谁能作证你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皇帝?即便真是皇帝又如何?过了今夜,定叫你们所有人再无所归!”他说完,又高举手中火把,大声道,“众位儿郎,我,姜未今日在此起誓。只要今夜随我同上者,大贡献者皆可加官、进爵。只要誓死不退缩,皆有无数金银财宝付之,还有女人,应有尽有!只要你等今日随我姜未一同,他日,我姜家王朝绝不亏待你!”
已到了这个时候,姜未的副将索性也大声道:“誓死跟随世子!!”
平定军知军也赶紧道:“与其在这混日子,没甚个前途,不如跟着将军打出一片天来!”
“杀!!!”越来越多的人响应。
姜未有些洋洋得意地看向赵琮,可赵琮依然淡淡笑着看他,不惊不惧。
这反而激得姜未更怒,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还敢杀他?!那些个亲兵一动也不敢动!他怕个屁!他高声道:“所有弓箭手待命!”
副将也道:“摆方阵!”
窄小的巷子内,他们迅速摆好最合适的阵。
赵琮还是淡淡地站着,身边的亲卫紧紧护着他,弓箭与弩仍然对着姜未,只等赵琮令下。
姜未也是胆大之人,正要下令众人动手。
队伍后方忽然传来声声惊吼,姜未一愣,惊声却愈来愈大。姜未尤为不解,后方起了什么事?
直到有人怒吼:“偷袭——啊——”人也没了。
姜未脑中一急,下意识地就要朝后头走。
杜誉高声:“姜未要跑!”
赵琮不慌不忙:“瞄准他。”
姜未尽力安下自己的心,他有那么多的兵力,有人瞄准他又如何,周围还有火与弓箭,他怕个蛋!他转身,狞笑道:“今儿这个反我是造定了!给我上!活捉杜誉与他身边的细作!谁的羽箭快,先射中他们二人,日后就是我姜未麾下大将军!”
这番话很是鼓舞人心,立刻就有人瞄准赵琮。
甚至已有人拉开弓箭,忽然空中一声惊天响,随后一个火球从空中划过,落在右侧弓箭手的上方,“嘭”地立刻烧开,烧成一片。
姜未大惊!
这是何物?!
可不待他细细看,又是一阵巨响,继而便是又一个火球落下,恰好落到他们方阵中央,烧了个正着,许多人痛苦嚎叫。
场面立刻就变了!
姜未知道这是来了帮手,可他还没闹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副将还能大声道:“朝后放箭——”
话音刚落,第三个火球落地,烧着了副将与左侧的弓箭手。
这么三个火球,就烧掉了少说几百人,却都是精兵。
姜未被激怒,且又有响声起,眼看第四个火球就来了。姜未索性一跃而起,朝赵琮扑去,他身上有盔甲,头上有帽子,只要护好双眼,并不是很怕弓箭。今日只要他杀得赵琮,再多火球也无需担心!
赵琮也不防这个时候,姜未还能这般!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身边弓箭手齐齐放箭,的确射中姜未。姜未手臂护脸,身上中了数箭,却不为所动,就是死也要拉着赵琮垫背!他扑到赵琮跟前,直接抽出身侧长刀朝赵琮砍去,眼看仅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一道羽箭忽然从远处而来,不偏不巧地射进姜未右眼中。
“啊!!!”姜未凄厉大叫,手一抖,身子与刀一同摔在地上地,赵琮身边的人赶紧上前制住他。
赵琮狠狠松出一口气,朝羽箭而来的方向望去。
一道陌生而高大的身影立在屋顶之上,背着月光,看不清容貌,但隐隐能见他也看向这处,似乎在笑。
第205章 也幸好,小十一不用身置这片危险当中。
太原惊魂两夜一日, 开封府内也不太平。
易渔的妹子被打成那般, 成了名人儿,他的妹子总爱围着赵世碂打转, 即便小心翼翼, 偶遇的那几回, 总要被人瞧见。不知是谁曝出,那位小娘子便是当初与宫中十一郎君颇有情意的那位。
这倒好了, 众人不禁又开始怀疑这回易渔的事, 有赵世碂刻意包庇。
谁不知道陛下最疼他啊,且回回都是他出面。
赵世碂烦不胜烦, 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是不假。但在这一点上, 他是十分在意的!
可是百姓之口, 他如何止?
他又不是皇帝,不能说打就打,说关就关,说杀就杀。
他烦得厉害的时候, 也不见邵宜回来, 更没有信件。且穆扶也无有信传来, 他担心太原出了事儿,再派人往太原去探情况。
这个时候,易渔行事还越发过分,易渔知道自己没了好活,反倒日日在牢里鬼号,说的话一点儿不能听。熟识的那位侍卫不敢再听, 反而可怜巴巴地进宫求十一郎君去看他一眼,赵世碂到底又去见他。
再见到他,易渔就连风度都难维持,他这一两日还学会了自残,身上血迹斑斑。
见到赵世碂过来,易渔癫狂道:“放了我妹子,我就不与人说你与陛下之事!”
赵世碂冷笑,不搭理他。
这个份上,赵世碂竟还不屑搭理他,易渔咬牙切齿道:“你与我有仇,为何要怪罪到我妹子身上?”
赵世碂说了句大实话:“易大人倒是说说,我与你能有什么仇?”
易渔一愣,他这些日子变得癫狂,脑袋也有些不清醒。赵世碂这话说得他也不懂,是啊,他与赵世碂到底有什么仇?怎会到如今的地步,他原本多么好的前途与光景,为何会至此?
他有些迷茫,迷茫地看着赵世碂。
而赵世碂的眼中却是讥讽与不屑,易渔再度被激怒,他恨道:“我辛苦布置那么久,结果扬州的那些官员全因你而废了!我辛辛苦苦铺的路!就连郑桥,你都不放过!都是因为你!”
赵世碂再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易大人是状元,不会不知这话?”
易渔双手死死抓着栏杆,恨声道:“我原本大好前途,都是因你。因你们赵家人!凭什么?仅凭你们姓赵,而我不姓赵?”
赵世碂知道他已快疯了,没劲跟一个疯子纠缠,收起冷笑,沉声道:“趁你尚有知觉,我再与你说一遍,若想你家人好过,就牢牢守住你那张嘴。至于其他的,你,还不配跟我谈条件。”
“不配”两个字狠狠击中已经崩溃的易渔,他大声反问:“我为何不配?我家是扬州首富,国库也不过如此!”
易渔有多自傲,其实便有多自卑。他家金银是他的资本,却也是他心底最深的黯淡。他本该读圣贤书,清贵这一世,所有人却只看得到他的金银。可他若没有金银,又如何有能耐读圣贤书至今?他只能靠金银铺路,走得更远。
他也快被自己给逼疯了,他问赵世碂:“为何?为何你不过郡王府一介庶子,却能如此?就因为你姓赵!你才十六,就能行走六部,所有人对你卑躬屈膝,为何?!天道不公!为何你才十六,就能惹得陛下喜爱?陛下那般美好人物为何会喜爱你?!”
赵世碂眯起双眼,沉声:“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易渔快疯了,“我说什么?我嫉妒你啊,我嫉妒十一郎君,我嫉妒十一郎君可以得陛下青睐,可以得陛下指教,可以与陛下朝夕相对,嫉妒十一郎君能与陛下相拥,相抱。你有何能耐?陛下为何会这般对你?你可知道我头一回见到陛下时是如何?”
易渔喃喃道:“陛下高高站在宣德楼上,隔着雨幕,眉眼模糊,却比任何画卷都要清丽。他的声音甚过天乐,仿若天宫仙人,我只敢远远看上一眼,从不敢渴求靠近,我费尽心思,陛下才能看我一眼,而你——”易渔愤恨地看向赵世碂,他的双手更是爆出青筋来。
赵世碂与他对视,看似平静,实际眼中已经血红。
赵世碂如何也未想到,易渔竟敢对赵琮抱有这样的心思。
他想杀人。
易渔却还在诉说他对陛下的倾慕,易渔是个黑心眼,但他在自己还不了解的时候便爱慕上了陛下,甚至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做了许多青涩与愚蠢的事。虽有些可笑,但的确于他而言,唯有对赵琮的爱慕,是他心中最干净的一处。
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有多喜爱这唯一的干净之处。
他的情绪已到节点,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话。
赵世碂只看着他,想着该如何杀他。
忽然,易渔说到激动处,他指责道:“你配不上陛下!你说我心机重,你呢?你十一岁便混进宫,据闻当年你还是个傻子,几年不变就那样厉害?你心中只有陛下的皇位吧!你这般心黑之人才该死!”
“你不配得到陛下的垂爱!”
赵世碂寒声道:“闭嘴。”
“你配不上陛下!你的心机配不上陛下!”
“闭嘴。”
“你配不上——呃——”
赵世碂最恨他人说他与赵琮不配,下意识地,他便伸手掐住易渔的脖颈。
易渔奋力道:“陛下终有一天会醒悟,也会看透你的黑心,届时你跪上一辈子的雪地,即便把腿给跪断,跪烂,陛下也不能再原谅你,哈哈哈哈哈——呃,呃——”
赵世碂掐得更紧,他死死地看着易渔。
所有诅咒他与赵琮,盼着他跟赵琮不好的人,都该死。
“陛下不会原谅你,陛下看清你的真面目,陛下永生永世——”
易渔的话音停止,易渔的脖颈朝一旁软软歪去。
易渔死了。
赵世碂的手依然紧紧地掐着他的脖颈,他面无表情,眼眸黑沉如死水。
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如何?
赵琮是要永生永世与他在一起的。
赵世碂松开手,易渔软软倒在地,整座牢房彻底变得死寂。
外头侍卫察觉不对劲,小心翼翼来看了眼,看到其中场景,有些腿抖。
赵世碂转身朝外而去,经过他时,淡淡道:“该闭嘴的时候,闭嘴。”
侍卫浑身发抖,哆嗦道:“十一郎君,小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
赵世碂抬脚走出牢房。
天青色衣摆绣有银丝卷云纹,清淡而又尊贵,轻抚地面,甚至掠过侍卫正好摊在地上的双手,他的手指在颤抖。赵世碂走后,他还瘫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更不能起身。
赵世碂冷静地回到宫中,回到福宁殿。
易渔死了。
没得到赵琮的旨意,也没经赵琮审问,更没等赵琮回来,易渔就被他弄死了。还是这样一个人人都在关注着牢中易渔的时候,看守开封府大牢的侍卫并非只有那一个,他不是皇帝,不是每个人都听他的话。
赵琮还在“病中”,他不能暴露赵琮并不在京中的事实。
太多事要考虑。
易渔死的不是时候,易渔却也的确被他杀了。
是他冲动。
但他不后悔。
他走到赵琮的书房,摊开纸,自己磨墨,提笔,用赵琮的字迹冷静写下一卷旨意。
一卷下令处死易渔的旨意。
赵琮回来后,他会解释的。
赵琮会理解他的。
他写完,落笔,从带锁的抽屉中取出赵琮的御宝,在左侧,平静地印下赵琮的印章。
旨意成了。
太原城内,姜未被制住后,其余人等没了头头,都有些混乱。
及时赶到的谢文睿,带有最新的武器,又有河北东西路整日训练为了与辽国对抗的精兵,几个来回便制住了姜未的手下,除了姜未的几个心腹自杀而亡,大多数人都扔了兵器,老实巴交地低头蹲在地上。
赵琮收回视线,走上前,将姜未眼中的羽箭拔出来。
姜未即便已疼晕过去,不由还是一抖。
赵琮看手中羽箭,身边路远替他举火把。
赵琮看清羽箭上的标识,一个字:良。
赵琮苦笑,平白欠了个大人情,完颜良果然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把汉人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学得这般炉火纯青。他再抬头看去,屋顶上已无人。
他收起苦笑,将羽箭交给路远,路远小心拿着。
谢文睿大步走到他面前,跪下道:“陛下,臣来晚了!”
“不晚,起身吧。”
谢文睿起身,仔细打量赵琮一眼。
赵琮与他是君臣,亦是好友,轻声笑道:“朕无碍。”
谢文睿憨厚一笑,转而站至赵琮身侧,将后方的战况一一禀明,总之是已无大危险,他的人在善后。
赵琮点头,并道:“带人去封了姜家宅子。”
“臣进城时,便已派人去了,他们正要逃,我们抓得及时,陛下随时可以提人审问。”
赵琮笑着拍了拍谢文睿,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誉在一旁,尽收眼中。原先他还觉着谢家这个小子不过运道好,现在看,还真有几分真本事,且很知圣心。亏得陛下这般镇定,原来他们早就入城了,怪道后头再也没有平定军来,就连姜未站在最前头,看不到后头状况,也当他们是新来的平定军呢。哪里知道,这是早被谢文睿给包围了。
说句不怕笑的,陛下忽然走出来,与姜未那般对峙,杜誉已经做好了随时死的准备。
幸好——
杜誉袖中的手都不禁紧握了握。
赵琮继而转身,边走边道:“走吧,去屋中详谈。”
谢文睿与杜誉纷纷跟上,留着其余人在外头收尾。
太原府的这出“闹剧”显然还未真正完,但最起码,今夜,百姓们总算能睡个好觉。
几乎是同时,彻夜未眠的百姓们纷纷舒出一口气。
赵琮却一夜未睡,与杜誉、谢文睿就此事议了一夜。
谢文睿,他值得相信。杜誉这个人,是只与钱商差不多的老狐狸,但好在这只老狐狸够忠心,这个份上,赵琮也没什么好保留。很显然,李凉承已经在西夏动手了,李明纯与那位单蠢大皇子怕是境况都不太好。
他脑袋更疼。
真是没个省心的,届时与西夏关系又将有变。
三人商谈一夜,初步拿了个章程来,以应对西夏之变。
天将亮时,赵琮道:“都去歇会儿吧,辰时,朕在太原府衙亲审姜未,百姓可来观。”
谢文睿与杜誉应声,纷纷退下不谈。
赵琮合衣躺到床上,虽闭着眼,却是睡不着的。
他想念小十一了。
非常,非常想念。
若是小十一在这儿,他应该就不会这样头疼了吧?
小十一最知道他,仅仅一个眼神,许多事就能帮他办妥,也能给他最好的建议。小十一小小年纪却生得高大,又格外有气势,实际比姜未还能吓唬人。若是今夜小十一站在这儿,怕是对方更怵?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想念。
赵琮闭眼失笑,原本以为热恋期已过,已不再似从前那般黏糊。哪料到依然如此。
他叹气,他是真的离不开小十一了啊。
叹气过后,他又笑,离不开又如何。
离不开是多好的一件事儿。
幸好,此行虽说有波折,总能完好解决。
明日解决了姜未的事儿,便能回去了。
赵琮到底是睡着了,入梦前,他想,也幸好小十一不在。
今夜是多么危险。
也幸好,小十一不用身置这片危险当中。
第206章 处置。
翌日天亮, 太原府总算能够正常醒来。
杜誉连夜派人将巷中尸体处理干净, 更是将道路与墙壁清洗干净。姜未手下的那些精兵与平定军等人,则被李大人与河北东西路的厢军统领给收了兵器, 并领到了城郊, 暂且给围了起来。
部分领头之人, 还没来得及死的,也都关押到了太原府大牢。
昨夜的那些火球, 烧了不少民宅, 天一亮,太原府的一些官员就亲自带人上门作登记, 日后由府衙出资统一修缮。
初时, 人们还有些战战兢兢。厢军与太原府衙的侍卫们亲自上门, 一条条的巷子去亲自通告,告诉他们业已安全,还将辰时陛下要亲审姜未的消息放出,人人这才放下心来。
街上的铺子终于又开了起来, 人们也才敢往大街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