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穿书](117)
灵颂没有靠近,站在竹帘里望着他。
容见的背影映在朱红色的地板上,被拉得很长, 似乎也很孤单伶仃。
直至此时此刻,容见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他拆开信封,将信纸展平,心中迫不及待, 手上却很小心, 借着些微昏暗的光亮慢慢细看。
在以私人名义寄来的信中, 明野从来不谈政事, 这封信中也只略谈了些近况, 说北疆下了雪, 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却并不好看。
容见想起了和明野赏雪的那一个夜晚,谈论喜欢, 显露无意识的爱意的夜晚。
信中最后说附赠了遥寄而来的, 属于北疆风光的雪与花。
容见在信封中找到了一小枝干了的桂花, 捧了一小会儿,连手腕上都留有余香。
只是“雪”找不到,放在哪里了呢?
容见没想太多,拎着薄薄的信封和信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北疆来的雪能存放在什么地方。可灵颂也没给他别的东西,明野寄来的只有这么一封信。
这么奢侈地浪费了好一会儿时间,直到太阳将要消失在宫墙之下,容见举着信纸,对着光看,发现信中有几处写了“殿下”的地方,纸都轻轻皱起,似乎是浸湿后又晾干了。
容见一怔,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是雪留下的痕迹。
……是明野。
可能只有明野才会写这样的信。
容见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心中有些空空荡荡。
一年半前,明野说要成为他的刀,然后是漫长的告别。
容见不可能将明野当成一把刀,他想要保护这个似乎无坚不摧,为自己劈开一切的人。
他也想要变得很厉害,不想让明野的辛苦白费。可是每次一想到明野,容见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在长乐殿的窗户边,等待明野前来的人。
终于,太阳完全落山,寂静的院子里逐渐点起灯笼,灵颂接过小宫女手中的火折子,自己踮起脚,将这一段廊下的灯笼点亮了。
她感觉到了寒意,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容见披上,发现他还在失神,便也逾矩地问:“殿下是在想念大将军吗?”
容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白地点了下头。
灵颂安慰他道:“等将军回来了,是不是也该打算成婚的事了?”
一听这话,容见浑身都僵住了。
好像周围所有人都默认,容见会和明野成亲,明野会成为长公主的驸马。
明野的付出实在太多,超越了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程度。参政议政之事,能进展得那么快,大半原因也是有明野在外支撑。
甚至连费金亦最后悔的都是放出明野,才让局势完全失控。
只有容见自己会心虚,偶尔在夜晚想起明野,都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一会儿,容见才慢吞吞地说:“我……我不知道。”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好像很无措的样子,连自称都没有用。
灵颂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容见明白。
他们之间从未真正谈到过那些事。
容见有时候会自作多情,觉得如果这还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更多的时候是不敢。
因为他和明野之间并没有坦诚相待,他欺骗了明野,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会有怎样的后果。
容见不愿意去想。
人生没有事事如意,但是他真的很喜欢明野。
可能是才收到明野的来信,初雪和桂花,还有那些暧昧不清的情意,也随着信纸一同被送到了长乐殿,容见难得生出一种勇敢。
无论谎言破灭后的结果如何,既然喜欢,那就去追好了。
明野又没有什么标准,他喜欢就可以。
事在人为,明野虽然是升级流爽文的男主,按照潜规则来说不太可能对同性产生什么感情。但既然他在原文中都没有喜欢过别人,未尝就不能接受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喜欢,不能在一起呢?
容见想了很多,他的确贪得无厌,他喜欢明野。
*
七日过后,容见约几大世族的人在宫外的青云坊见面。
锦衣卫四面埋伏,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绝无差池。
容见身边只随身跟了几人,首辅阁老,朝中重臣,一个都没来,但无人敢看轻这位长公主。
他已经比那些人都要重要了。
至于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他们去试别的法子,却发现走投无路。
世族这些天连连拜见皇帝,容见不是不知道。但是,但凡费金亦拿明野有办法,他都不会让明野手握兵权,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世族再去恳求,也是没有法子的。
今日的约谈,不过是最后的一锤定音。
容见开了个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世族又讨价还价,谈了一个晚上,只谈出个大概的结果,还未敲定。
容见不缺这些钱,他对金银财物没有什么欲望,开出这么高的价格,是明白世族的想法。他们不会觉得容见真的只是为了赈灾,而是借机割他们身上的肉。容见便也顺从他们的心意,这么做了。
讨价还价之后,容见用那些本就没打算要的银子换自己的人负责赈灾。否则地方上还是世族的人,根深蒂固,银两不过是转了一圈,再回到他们自己手里。
谈完后已是深夜,锦衣卫护送容见回宫。
筵席上没有茶,容见稍饮了几杯清酒。他的酒量不佳,但没那么差,人也没晕,只是脸颊泛着绯红,吹着晚风。
上马车的时候,顾之平陪在一边,没等四福说话,他就朝长公主伸出胳膊,想给容见搭手借力。
容见看得出那是谁的官袍,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瞥了顾之平一眼,没有搭上去,也没有开口询问,甚至连拒绝都没有,他只是当做没有看见,自己走上了马车。
四福看了顾之平一言,阴阳怪气道:“顾编修是外头当官的,怎么还和奴才抢这些活计?怕是不妥吧。”
顾之平愣了愣,面色略有些尴尬,拱手向四福认了错。
但不是觉得不该这么做,只当是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是自己昏了头。
回宫的路上,到底想了很多。
说到底,容见穿书进来后,只在仰俯斋略读了几个月的书,还是不太专心的那种。后来就专心政务,偶尔才去仰俯斋点卯,让人挑不出错。
所以穿书将近两年,他还是不擅长古代的文辞,齐泽清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并不强求。但知道一旦走上朝堂,还是不能暴露短处,便找了个人将他的口述编写成教令。
顾之平是被选中的人。他虽然凭着学识相貌当上了探花,然而探花常有,长公主只有一位,且现在掌握实权,位同太子。他的官职低微,虽没有实权,却人人都要讨好。
顾之平知道轻重,寻常人都不接待,生怕公主误会。但人生在世,不能总是孤家寡人。同乡同门之间来拜访,他也不能拒绝,所以也会多谈几句。
酒酣之际,又没有旁人,什么话也都能说出口。
今年也一同考中了的同乡说道:“长公主与那一位之间的流言蜚语,可谓人尽皆知。为兄却听宫里头的人说了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顾之平没作声,默默又吃了一杯酒。
那人道:“那位大将军当年曾在长公主身边当了两年差事,所以外人都觉得是深情厚谊。可这两年间,长公主未曾赏赐一物,也没提拔过官职,甚至连月奉都没多过。当时卫所中的人,对那位都避之不及。我心中想着,若是真的有情,会到这样的地步吗?恐怕不尽然吧。”
顾之平愣了愣,只是说:“长公主之事,你我岂敢妄言。”
那同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只是可惜,那位在当侍卫时,长公主并不怎么中意,现在大概也只是权势所迫。而顾弟这般年轻英俊,成日孤男寡女相处,又有何不可呢?”
顾之平一愣,不知怎的,他明知是酒席间的玩笑话,却记在了心中。
长乐殿中的人,口风都很紧,顾之平也知道不能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便偶尔会在旁人那里问起。宫中众人对顾之平也是极尽讨好,有些宫中旧人便凑了上去,将当初的事一一告知于顾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