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专治不服(50)
他汗流浃背冲进去,解下手表:“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只叫“白鲨”的裸芯表,造型浮夸,价值不菲。
恰巧,这是毗邻奥莱的一家小典当行,以奢侈品、首饰、名表为主。
店长识货,一眼认出市价四十万的名表。
而且客人很急,能杀个好价钱。
他赶紧叫人端茶倒水,戴上手套,捧着手表去后台最终鉴定。
三月的海城,天气变幻莫测,昨天还冷风嗖嗖,今天就是艳阳高照。
沈涵从半山骑车到这里,汗顺着脖颈往下淌,累得跟狗一样。
不一会,店长原封不动,将表原路奉还。
“什么意思?”沈涵指着表。
店长顶着一脸便秘脸:“请问您是沈涵,沈先生吗?”
“嗯,怎么了?”沈涵茫然。
这种名表销量不大,每个购买人品牌都有记录。
店长点头哈腰:“我们刚接到消息,您的物品都不能收,不止我们家,全海城可能没店敢收您的私人物品啊。”
沈涵抓头,大哥把他封杀了!
他垂头丧气走出典当行,站在明媚日光里,浑身上下就剩三百块,和一辆借来的,老旧破山地自行车。
活二十多年,就没这么落魄过!
沈涵低着头,两手插兜儿,泄愤似的狠踢一颗小石子。
小石头旋起一道弧线,“啪”打到车座子上,弹飞老远。
寸劲儿让山地车颤巍巍摇晃,最终“哗啦”一声,摔在马路牙子上。
沈涵惊恐,跑过去手忙脚乱扶起来查看。
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车,可是他唯一的交通工具。
摔坏了,那得腿儿着去八街港,变成蜈蚣都得累死他!
“WTF!”沈涵骑上车,撅着屁股往前蹬。
最后,他在一家不出名的精品店,买到个跟“茵姬”有三分相似的蓝发卡。
原价五百八十八,打折后三百二十八。
沈涵死磨硬泡,终于三百整拿下!
从半山骑到八街,腿肚子都骑抽筋儿,沈涵觉得明年他能参加铁人三项!
玩命骑到地方,他还是迟到了。
八街港是海城最老的码头,如今只做去港城的人货摆渡。
这里又破又挤,发船的时候,人也不排队,大包小包,乌泱泱一堆人,把唯一的检票口堵得水泄不通。
沈涵在人群里乱窜,被蛇皮袋子,饲料桶,上砸头下敲腿。
好在他个子高,很快在汹涌人群里,看见陈凉水的身影。
陈凉水苦等不到沈涵,已过检票口,又不甘心,没上船,就趴在隔离栏杆上向外张望。
“陈凉水——”沈涵奋力掏出发卡,高高举起。
陈凉水循声而去,在浪一样的人群中,看到高出半头的沈涵,他被前后左右的行李挤得乱晃。
“沈三!沈涵!”他踩上栏杆,从里面探出身体,挥舞着手臂。
陈凉水今天还是女装打扮,穿一身JK制服,豆灰色衬衫,墨水绿压边小西装,同色系格子百褶裙,挎了一只小小的三丽鸥布丁狗手机包。
他今天戴着黑色假发,是很有个性的公主切,利落的边缘线,将他的脸型封在里面,只有巴掌大。
沈涵挤过去的同时,陈凉水也踩着栏杆翻过来。
他穿着圆头娃娃鞋,有点不方便,最后是沈涵掐着腰,把他抱过栏杆。
检票口的保安大叔,哐哐敲着栏杆警告他们。
这时,大部队已通过检票口,压力骤然减小,身边人流包围圈也逐渐散去。
近乡情怯,两人高喊着到一起,相望却无言以对。
“给你的。”沈涵把没有包装盒的发卡递过去,紧张的脸上不见笑容。
陈凉水也没说话,接过来,别在耳边。
他头上身上没什么装饰,亮闪闪的发卡,贴在墨黑头发上,瓷白脸庞,鼻翼有自然可爱的小雀斑,果冻唇,唇角下点了颗小痣。
“谢谢啊。”陈凉水手扒拉着额前齐刘海,似乎有些害羞。
沈涵深深看着,起初只觉得陈凉水漂亮。
他喜欢漂亮的事物,漂亮的人,身边游走着各式美女帅哥,看腻了,便换一个。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邂逅一个人,守着他,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太他妈长了,世上花花绿绿,后悔了可怎么办?
沈涵像一个吃惯垃圾食品的肥胖病人,被虚伪奉承的爱意吹成膨胀的气球。
他漂浮在空中,惊见陈凉水,却无法降落。
摆渡船呜呜的长汽笛声,催促着还未登船的人,加快脚步。
检票口保安用铁锁砸着栏杆:“快落船嘞!”
“我得走了。”陈凉水翻回栏杆里边。
他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沈涵手插进口袋里,擦了擦汗,面上是潇洒笑容:“陈凉水,再见。”
“再见。”陈凉水笑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向登船口。
就像初二那年夏天,那个告别,单薄的身影,走到拐角处,就再也看不见了。
沈涵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原来这便是离别……
他走出八街港,用仅剩的五块六毛八巨款,买了瓶矿泉水。
海风送来咸湿空气,沈涵透过喝空的水瓶,看着摆渡船,越走越远,远得好似一条小舢板。
他突然抓过自行车,沿着海湾线,疯狂骑着追逐摆渡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心里只有一股要发泄的劲儿。
直到摆渡船完全出了湾线,径直驶向大海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沈涵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破烂山地车,车轱辘已变形,是骑下楼梯时摔的。
他仰起头,有朵盛开的云,流淌过头顶,飘向火红一片的天边。
……
今天的董事会,沈悬因病没有出席。
代理出席的是沈泉和阿耀。
会议两个议程,一是宣布沈兆隆、沈兆威卸任鑫耀职务,暂由监察组组长阿耀代理职务。
第二项就是提议阿耀,为集团公司副总,结果可想而知,全票通过。
散会后,沈泉刚想恭喜阿耀,没想到被叫去帮忙搬家。
沈泉人麻了,这是唱哪一出啊?升职加薪离家出走?!
在他记忆里,哪里有大哥,哪里就有阿耀,这俩人一下子要分开,总感觉怪怪的。
两人结伴回半山,沈泉索性挤上阿耀的车。
“你不会是和大哥吵架了吧?”车开出去没多久,沈泉忍不住问。
阿耀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笑着回道:“怎么可能。”
“我就说,谁跟大哥吵架,都不会是你。”沈泉更八卦了,“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
阿耀目不转睛开车:“住的离公司近点,不耽误时间。”
“也是,毕竟你是工作狂。”沈泉又觉得对,又觉得哪里不对,就说不上来。
好在他不是纠结人,很快放弃刨根问底儿。
半山冬日草木是灰绿色的,如今偶发几簇娇嫩绿芽,在萧瑟中格外好看。
沈泉也爱花木,沿路看来,不免指点几处。
阿耀意兴阑珊,没精打采地应和几句。
没人知道,在万物勃发的春日里,他被判了死刑……
两人向沈悬汇报了董事会情况。
中间,沈泉接到沈涵电话,说是自行车轱辘掉海里了,浑身上下就剩两块六毛八,想要回家。
沈悬叫他快去,正好留下阿耀,说些别的。
二楼小客厅,不做待客用,布置得温馨随意。
傍晚云霞照着他们的身影起了一层金边。
沈悬靠在沙发里:“听说你放了黑水刘。”
“是。”阿耀如实回答,“沈兆隆、沈兆威肯定会把钱挪回来,现成可控的通道,总是好抓一些。”
沈悬欣慰的眼神,短暂扫过他的脸。
这些都是他想提点阿耀的内容,看起来,他低估了对方。
“不要急躁,”沈悬叮嘱,“你钓鱼那么好,一定知道,大鱼要溜到他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