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哥哥的要对弟弟负责吗(10)
这个点除了几个不知道复读多少年的老学长还在画板前坐着,其他人都休息了。纪回川坐在小马扎上,仰起头盯着头顶那条从来没灭过的LED日光灯看,有几只小小的黑虫子趴在上边,时不时地扇动翅膀,换个地方接着趴。
他不太想回宿舍,因为对床每个晚上都要和异地的女朋友视频,说话黏糊糊的,听着很烦。
还没到集体供暖的时候,风在乌沉沉的夜里来回肆虐,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的晚风吹着他的额发,他一手搭在暖气片,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钢铁城市,沉默地咬了一根烟,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在里头不停地游弋着。
又磨蹭了二十多分钟,他才推开房间门,有两个室友还没睡,胳膊伸出被子外边在玩手机,微弱的光照亮了半边脸。
纪回川仰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门窗没关紧,被刮得砰砰响,他侧身插上耳机随便点开首歌,定时半个小时,这才闭上眼。
他其实不太敢睡,怕做梦。
他看着更大一点的哥哥面无表情地打电话,在电脑桌前按动键盘,把有过的账户都注销干净。他在夜里打扫干净租房,不带一点留恋地把自己的东西都带下楼,丢进垃圾桶里。
他看着哥哥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进大学校园,读书、考试、打工、偶尔随行聚餐,新生辩论赛他被评为最佳辩手,很多人为他起立喝彩。他依旧优秀,可总是一个人。
他刚开始还会在高兴的时候点开一个叫给未来写封信的app录一段音或者写一封信,随便设一个发送时间,偶尔想起来会打开邮箱看看,是不是归进垃圾箱里了。后来他就不这么做了,甚至在三个月或者半年后,收到邮件提醒时,他一眼都没看,把它们删除干净。
他把自己过成了人世间一个随波逐流的虚影,心里不留半点对未来的幻想。
他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未来。
纪回川快疯了,那我呢?那些时候我都在哪啊?为什么我不在他身边?
这次他总算知道了。
应该是个夏天,六七月份的样子,外头暑气逼人,在街上站上几分钟就能闷出一脑门的汗。他一早就拉上窗帘,把客厅还有房间的空调都给开开,赤脚踩在地板上,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紧接着画面猛地颠倒,他无措地僵在原地,而被他按压在地的哥哥红着眼角,豁出去般凑上前吻他。纪回川身上太凉了,呼吸交缠间两人都是一抖,像是猛地清醒过来,又像是梦得更深,他忍无可忍地抬手按住凌长意的后脑勺,探进牙关,勾住他温热的舌尖。
他搁下的半杯冰水仍在茶几上放着,杯壁蒙上一层白气,落下几枚指纹痕迹。
纪回川随他进了自己房间,窗帘没拉紧,透出半缕夏日的光直直地落在窗台上,床上,还有凌长意白皙的颈窝和腰际。他一时间有些发怔,没让一腔热血堵死了脑子,下意识抓住凌长意探过来的手腕:“哥,你别——”
凌长意深深地看向他,看他紧锁的眉和面上不安的神色,他就这样冷淡地注视着纪回川,背光的半边脸勾出一点嘲讽的笑意,他赤着身子坐在阴影里笑纪回川:你不敢啊,你不敢和我一起疯。
凌长意才不管他敢不敢,他跨坐在纪回川腿上,屈膝跪在床沿边,大拇指微微摩挲了几下他英俊的眉眼,黑亮的眼睛清楚地映照出眼前人的模样。他勾住纪回川的脖颈,亲吻他的眼睛,接着又不依不饶地蹭过他微张的唇齿。
纪回川浑身过电似的窜起一股战栗的感觉,他终于按耐不住,翻身把人抵在床上,看他红着眼睛仰起脖子不住喘息。
空调往外吐着冷气,相贴的皮肤在冷和热之间摇摆不定,潮湿的汗液却止不住一样从凌长意鬓角滑下,他紧抓住纪回川的胳膊,身体抖得厉害,只能低低地叫了一声:“川儿……”
纪回川低头亲吻他湿润的眼睛和咬得发红的嘴唇,也低声应他:“哥哥。”
凌长意合上眼,把头埋向他的颈窝,像是累极了,纪回川只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
夜里的风没个停歇,又是“砰”地一声巨响,纪回川彻底从黏糊糊的梦里清醒过来,他揉着发胀的额角坐起身,扒拉下缠在脖子上的耳机,放在枕头边。
天还没亮,还是混沌一片的黑色,有个室友也被吵醒,发出几声含糊的抱怨,又跌入到黑甜乡中。
纪回川下床,打开衣柜,进卫生间换了裤子。
重新趴回床上,他脑袋枕着胳膊侧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音乐播放器最后一首停在Bloodshot,他盯了几秒后把它移出了歌单,接着翻身仰头看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他亲眼见证凌长意从21岁倒退到17岁,见到哥哥从死到生漫长又短暂的回溯,可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个梦会和先前光怪陆离的孤独片段有联系,也完全忘了梦里哥哥才是主动的那一方。
这也太……
他抬手捂住脸,痛心疾首地开始反思自己。
你是禽兽吗?
第17章 铛妹
周日下午放学,21班集体留了五分钟换座位。凌长意把讲完的卷子对折塞进桌肚里,站在过道,等着第五组的同学把桌子搬完。他先帮着程小雨那一排把垒得半个人高的书篮推过去,接着才开始搬自己的桌子,并到五组靠墙的位置。
轮值日的女生们扫完地,站在垃圾桶前头跳脚:“凌长意!一桶的垃圾将近一半都是你的卷子,不要你就贴墙上展览去!这里是五楼,抬下去多重你知道吗!”
凌长意校服外套刚套进只手,猝不及防被她尖利的嗓音点了名,带点无奈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一手揪住要走的黎闵的外套,扬声说:“那你俩放着,我去倒吧。”
女孩们比了个OK,欢快地拉着手走了。
黎闵愕然回头:“我不干!我要去吃饭啊大哥!”
凌长意瞅着他:“那我一个人也去不了啊。”
黎闵不太乐意陪他去,这栋楼离校门口的垃圾车太远了,一来一回十多分钟都得耗在路上,本来班里散得就晚,这一来还能赶上什么好吃的,排队都得排出店门口去。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打断他满脑子的纠结,白菟从后门探出个脑袋:“你去吃饭吧,我陪凌长意去。”
她今天没夹那个小兔子发卡,而是用带白绒的发圈扎了个双马尾,刘海软软地覆在额头,大眼睛一瞪,还是像只兔子。
黎闵第一时间夸赞她:“妹子真可爱!哪个班的?咱们认识一下呗。”
白菟冲他一摆手:“哎,客气了,我师太那班的。”
黎闵:“……打扰了。”
师太是理科5班的班主任,教物理,水平相当之高,但她本人的物理授业之途却走得极其痛苦。
有点年纪的高中女老师都看不得男女生走太近,师太作为一个离婚年龄比人家岁数都大的更年期妇女,在这方面就尤为严厉。5班大半个班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别说谈恋爱拉小手,连正常对视都要被训斥居心不良品行不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某次理综测验,一男一女前后桌传答案比了个C,女生眨眼反复确认:真的是C?这一幕被师太看到,硬说他们是一人比了半个心,试都不考了,给提到外头训话去。一通教育下来,女孩给逼得要崩溃了,在走廊里喊了一嗓子:“我真不喜欢他!我就是要他答案!他根本就不是我的那颗菜!”
师太:“嗬,小丫头片子心思真多,你还不止一颗菜呢?”
一群人不好好做卷子,都竖起耳朵听热闹,师太的话一传进去,整个班都沸腾了,菜哥菜姐就此声名远扬,最后如愿牵手成功。
……也把师太气了个半死。
她不止一次在班会课敲着桌子问:“还有一颗菜呢,你就这么干看着?能不能勇敢地站出来承认一下思想上的错误?”
班里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掐着同桌的腿使劲憋笑。个别没忍住,动静太大笑到地上去了,被师太瞪着一双怀疑的小眼给抓了典型,成了大白菜X号嫌疑人。
白菟私下跟钟情吐槽,说这还叫理科5班?这就是师太和她的菜园子,除了菜姐,女孩们都不配拥有姓名。
别人笑归笑,像黎闵这种徜徉文科温柔乡的大个儿男生思忖下来,忍不住一哆嗦。他落到师太手里绝对能打成菜园子头号种子选手,贾二爷都算是美称,寻花问柳净鬼混算是没跑了。
白菟在两人的注目下走进教室,一脸殷勤地看向凌长意:“咱们走呗?”
凌长意:“姑奶奶,你很闲吗?”
白菟仰头瞅着他,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铛妹吗?”
当什么玩意儿?
凌长意懵了一下,刚想摇头,回忆里的一个小线头冲他招了招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纪回川小火出圈不久,就被扒出一连串马甲,铛妹首当其冲,被笑话了一个星期,微博热评全被哈哈哈抢占。
你以为你的新爱豆是一个帅气酷boy?他还是隐藏在同人圈的萌妹画手。
你以为你粉上的是个宝藏男孩?他早在三年前就是大家的宝藏太太了。
事后被采访到“铛妹”这个马甲,纪回川还没开口说话,后期就给他往脸上打“拒绝回答”四个大字,连节目组都在嘲笑他酷boy的人设。
而当时纪回川看向镜头,不知道回想起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没忍住笑,说:“那时候我的头像是个铃铛,很多人就铛啊铛地乱叫,叫什么的都有。”
主持人故意说:“噢,所以你是默许他们叫铛妹吗?”
台下一片起哄声。
纪回川轻飘飘地瞥了眼台下笑成一团的粉丝,矢口否认:“我没看到过他们这么叫。”
凌长意看着两眼亮晶晶的白菟,心想:还说没看到过?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反问白菟:“是个人名?”
白菟握拳:“一个退圈了的画手太太!我超喜欢她!”
凌长意:“哦。”
黎闵这会儿已经走出教室,他扒着后门问了一句:“你们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带回来。”
白菟一下被吸引走注意力,双手合十对他表示感谢,同时喊道:“上海老馄饨!”
凌长意跟着说:“我也是。”
黎闵转身要走,心里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头冲他们喊:“人家那叫老上海馄饨!你俩什么脑子啊!”
白菟问凌长意:“诶,真的吗?”
吃饭从不记店名的凌长意装模做样一点头,说:“对。”
两个人拎着桶往楼下走,可能是理科班禁锢了白菟一颗话痨的灵魂,也不管凌长意爱不爱听,她一腔热忱地安利她的宝藏太太铛妹,把他的画稿吹得地上应无天上有,凌长意不好意思打断她,随着她的话音有口无心地附和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