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教主想称霸武林(4)
“略知皮毛。”谢怀风说,“寒毒无药可解,中毒者活不过十六,敢问郁兄,年方几何?”
谢怀风总不太着调,风流剑这绰号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嗔怪撒娇时叫出来的,甚或是哪家公子妒忌至极取来撒气,竟然也流传开来。只因这风流二字谢怀风实在是担得起,他也乐着教别人看他这幅模样。
这会儿的谢怀风却很不相同。
他声音和目光都沉着,看郁迟的眼神像盯着天敌的兽,鹰一般锐利,屋里浓浓散开压迫感。
郁迟嗓子发紧,不想骗他,也骗不过,便干巴巴地答,“十九。”
他话音刚落,剑光已经落在他颈边。
近日名声大噪的夜修罗,面上露出近乎乞求的神色,他甚至分心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大名鼎鼎的流云剑。
多少人想一睹真容的流云剑,甚至比谢怀风本人的名气还要大上几分。
郁迟在夜黑风高的那晚孤身一人杀了二十多口人。严格来说并不是灭门,其一因为被灭门的只有位于关州的慕容主家,其余还剩几处分家遍布西南各地,其二因为郁迟放跑了不少仆人,死的只有流着慕容家血的人。
那晚他像一尊杀神,杀到最后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从阴间回来的厉鬼。他想过自己会被慕容分家追杀,想过自己会被江湖正派唾弃,却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让流云剑架上自己脖子。
流云剑,谢怀风的剑。
实在教他分不清是福是祸。
“少爷!醒了没有!”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谢玲珑。
谢怀风几乎是瞬间便敛了周身的杀气和压迫感,流云剑回鞘,又变成那把用白布缠了个严实的普通长剑。
玲珑手里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她分毫感觉不到谢怀风刚刚在这方寸之地杀气毕露,弯着眼睛笑盈盈进来,一脚把身后的门踹上。
香气和热气飘散开,闻得郁迟肚子“咕噜”一声响,听得谢玲珑直往他这边看。
“郁大侠!”谢玲珑一声大侠叫得不知是何意味,好似是嘲讽他打着架突然毒发倒地的荒唐事,“你昏迷了一整天了!我家少爷嘱咐我去厨房要的小馄饨,水晶虾仁馅的。”
郁迟一愣,这人刚刚还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却吩咐了玲珑去厨房给自己做馄饨。
玲珑见他好不容易醒过来,打开话匣子:“我还想趁你昏迷时偷偷摘了你面具看一眼的,被少爷拦下了,哼哼,要是个美人儿晕倒在这,他肯定第一个要看看人家长什么样子。”
郁迟根本插不进她的话,只抬手摸自己脸上的软皮面具,他还从没有戴整整两天没摘下来过,现在有点不太舒适。也可能是因为玲珑的话让他心里泛酸,觉得自己脸上这个面具实在碍事。
“你也忒吓人了,早说自己中毒了我就不跟你打了。”玲珑把馄饨推到郁迟面前,“你去落日山庄找神医就是为了你身上的毒吧?”
郁迟下意识看谢怀风,后者捏着瓷勺懒懒地搅碗里的馄饨,看玲珑的反应还不知道他是谁。郁迟抿唇,答道:“在下身中奇毒,若找不到神医,活不到年关。”
“哎呀!那你……我家少爷这个恩嘛,明年再报也无妨,还是你的性命更重要呀!”玲珑大惊,忙偏头去看谢怀风,催他把请柬赶紧拿出来。
谢怀风一个馄饨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好像听不见两人交谈一般。
郁迟当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昨日谢怀风递请柬时随口胡诌出来的理由。他本想拒绝,但见了谢怀风的样子,又想看看他会说什么。
小馄饨把桌面上蒸得雾气缭绕,谢怀风眉眼一抬,从怀里把请柬掏出来,推到郁迟面前。
“郁兄,保重身体。”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都说寒毒是天下奇毒,中毒者甚少,更别提解药一说。说是毒不如说更像蛊,此蛊从孩童时便种下,没有人能活过十六岁,但郁迟却活到了十九岁。他说的只能活到年关是真是假,还是说他身上根本并没有什么寒毒,对谢怀风来说都是未知。
为什么屠慕容,为什么去落日山庄,是否真是魔教的人。
谢怀风是江湖本身。
所以他不需要听信江湖传言,江湖上把夜修罗都传成了青面獠牙的鬼魅,面前却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子。跟小丫头比划两下便毒发倒地,逊色得很。
特别是他那双眼珠,有一两个眼神简直像摇尾乞怜的小兽。加上刚醒过来时那一个“谢”字,当真是叫出了不得了的悲恸,引得谢怀风差点立时应下。谢怀风都快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欠下的情债,认真从记忆里翻腾了半天,确实没找到这么一个类似的人物。
一碗馄饨吃完,玲珑端着盘子出门,临走的时候说江南夜色极好,昨日他突然毒发,无暇欣赏,要不今晚出去逛逛。
能和谢怀风一起出去,郁迟自然应下。
玲珑转头问谢怀风,“少爷,你去吗?”
谢怀风抱着胳膊,“今晚有约,你陪郁兄好生玩。”
“哇!大嫂叫我好好看着你,看看你跟哪家小姐私会,被我抓住了吧!郁迟,咱俩一会儿一起去捉奸!”玲珑是个自来熟的,郁迟和他年纪相仿,叫了几句少侠她就再懒得客套,直呼其名。
郁迟自然是想去捉奸的。
不对,郁迟自然是……很想知道谢怀风要见谁的。是有私事吗?还是……有私情?但他知道玲珑的邀请只是一句玩笑话,他不可能真的跟着去捉奸。
他话说得违心,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但还是被谢怀风看出了闷闷不乐。
“那便不打扰……冯兄雅兴了。”
谢怀风心中一凛:不会真是情债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是一篇美食文来的(误
第4章 龙井春
江南正是茶季。
第一批明前龙井这个时间约摸已经开始采了。
谢怀风在江边站了会儿,江南入夜后再不复白天鱼米水乡的闲适,江上花船一艘连着一艘,歌舞乐声顺着江风往岸上飘。
其中有一艘最是扎眼,旁边的花船同他相比似麻雀见鹰。上层建筑两层之高,灯火通明,上下点缀满雕花繁复的灯笼,把漆黑的江面都映出一块黄来,甲板上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妓跟着慢板唱腔舞出凄凄婉转之姿。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站在船头,手里握着盏造型精致的荷花灯,她一眼便看见谢怀风,远远行了一礼。谢怀风身形一晃,原本站在他身边看景的几个人甚至都没看清,他人便已经落在几十米开外的船头。
江边一半大娃娃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只见白影飘过,便口齿不清地指谢怀风的方向叫喊,“神仙!神仙!”
谢怀风往船上一站,如此俊朗的公子登花船,本应是热情相待。但那侍女不知是何身份,周围人对她皆是毕恭毕敬,连带着对她招待的谢怀风也行上一礼。
手提莲花灯的侍女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四爷”,眉眼垂着,看都不敢看谢怀风一眼,转身往二楼带路。
二楼不比一楼热闹。一楼厅内吹拉弹唱美人环绕,二楼则是各自单间,图清净又怕太冷清的便敞着门听着曲儿,也有紧闭着门的。侍女便停在最深处的门前,人带到后先是转身向谢怀风又行一礼,然后才抬手敲那扇合得严实的门,轻声道:“姑娘,四爷到了。”
说罢也不等门内的人应声,直接退了下去。
谢怀风推门进,最先闻见的便是明前龙井的香。
说龙井,最上乘的定是春茶,春季龙井口感没有丁点儿粗糙涩口,纯是醇厚茶香。再说春茶中的最上乘,便数明前龙井。在这个时间能拿出明前龙井待客的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多少人想喝上一口,怀里揣着多少银子都买不来新鲜的头茬,只能得陈茶解馋。
女人端着茶壶,因着倒茶的姿势露出来莹白细长的手腕。
谢怀风也不客气,不问人好,光冲着茶去,开口便道:“明前龙井,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