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客(36)
齐晟没出声,盯着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点郑重的意味,“轻越,你与你那刺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说人在剑宗,但轻越没有防他,苗疆的风吹草动他自然清楚。
三年前轻越重伤,齐晟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至今都难忘他那时的模样,自轻越夺得苗疆后,齐晟再也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心口处的伤疤狰狞,平日里不让人近身,浑身是毒的苗疆少主若非未曾设防半分,怎会到如此地步。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就是那位刺客。
被血洗的狱宫昭示着左轻越内心滔天的怒火与恨意,但既然无法自控到此等地步,为何又在好不容易抓到刺客后,选择了留下对方一条命呢?
齐晟没有明说,他给左轻越留了余地,他们都太过于了解彼此。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自齐晟那番话后,屋内便静了下来。
半晌,左轻越才低低笑了笑,语气透着些森然道,“你想多了,只不过好不容易才抓到,直接弄死了多可惜。”
“自然是要好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齐晟打断了,他一向温和的嗓音微微有些重,“轻越,你若心中没有留恋,那为何不杀他,这不像你。”
“说是玩弄……你将他囚在身边,当真没有半点私心吗?”
此言一出,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骤然紧绷,齐晟温和的面容也隐隐露出几分怒意,他毫无征兆的挑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能感受到轻越的回避,原本齐晟不该说的这么明白。
但他现在要个准信。
齐晟曾与那刺客待过一段时日,虽说是名隐于暗处的刺客,但沉稳之余带着点傲气,灵气和天赋刻在了骨子里。
若是这刺客当真叛了轻越,留在身边无疑是个隐患,须当机立断。
可若是当初另有隐情,刺客是情非得已,那如今轻越此番行径……岂不是叫人觉得真心错付,畜生不如吗?
齐晟一瞬不瞬的盯着好友的面容。
左轻越挂在嘴边的笑意淡去,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知。”
“不知?”齐晟等了半天等到这两个字,神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立即开口,“轻越,你这究竟是……”
“齐晟。”左轻越加重了语气,垂下的眼眸抬起,其中闪烁着危险的暗芒,他缓缓开口,“误入歧途也罢,情非得已也好,这些都不重要。”
“你只须知晓,他如今必须,也只能是我的人。”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可怖,齐晟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垂头兀自琢磨这话半晌,这才像是突然咂摸出不对了。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轻越他心思不纯啊。
他猛的抬头,磕巴了一瞬,“不行,这太冒险了……”
可当齐晟对上那双分明看上去熠熠生辉,却又含着沉郁死寂的眼眸时,后面的话渐渐小了下去,最后消失。
半晌,他才叹出一口气。
“你就不想,你当真能囚的住他?”
向来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人沉默下来。
左轻越一反常态的没有回应,修长的手指微微捏紧,齐晟静静的看着他。
“轻越,其实你也没有把握,不是吗?”
“齐晟。”左轻越垂眸,声音轻而沉,没有了平日里的轻佻,含着偏执森冷的意味,缓缓道,“他就是死,也得死在苗疆。”
齐晟闻言轻叹一声,未做评价,只道,“若你心意已决,我不拦你。”
“只是或许旁人不知你,但我知你,轻越不能做到全身而退,可想过纠缠其中的后果?”
左轻越低垂的眉眼缓缓抬起,对上了齐晟洞察一切的双眸,他慢慢吁出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
“人活着倒也不能总那么无趣,若是真有那一天……”
左轻越低低笑了笑,“那我就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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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端午安康~
第44章 表里不一
沉闷的声响伴随着尘土飞扬,刺目的光缓缓渗入阴暗之处,狱宫的大门被人打开,脚步声在空旷无人之地显得格外清晰。
被玄铁拴住的人轻轻动了动,一双清亮的眼眸望向声处,他看清了来人,是一名蒙面的暗卫。
仇雁归并没有立即收回视线,而是微微拧眉,这个时辰不应当有人来才对,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暗卫快步走到他面前,动作之余带来一小阵劲风,他没有说话,像是个冷冰冰的傀儡,动作利落的卸掉拴住他的玄铁,只留下脚铐和手铐,而后退到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少主有请。”
仇雁归眼中闪过复杂的意味,他抿了抿唇,慢慢挪下玉床,双脚踏上地面时,他竟觉得有些陌生,脚步不由自主打了个飘,仇雁归神色微沉,手指下意识握成拳。
见他停在那里,暗卫也只是静候在一侧,并没有出言催促。
半晌,仇雁归才挺直了背脊,轻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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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云阁,少主寝宫。
影六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黑袍。
少主没有出声,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左轻越已有小半柱香的时候没有动静了,他目光盯着眼前的宣纸,神色晦涩的令人捉摸不透。
他让影六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甚至串联起一个完整的线索,只是无论如何理解,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仇雁归是蓄谋已久。
冯东当初只不过是魏疏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不语阁”正如其名,比起魏疏手下其他门派,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只是他们都低估了冯东的野心,苗疆大乱之际他趁乱出逃,带走了魏疏诸多心血,隐姓埋名在渔镇附近,蛰伏着等待时机。
只是不曾想,那时候默默无闻的“不语阁”竟然从乱葬岗里捡回了个孩子,这孩子家中是落魄贵族,遭仇家报复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而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榜一刺客。
少主端坐着没动,只是眼前的宣纸突然被无形的利刃割裂粉碎,慢慢飘落下来,影六的脸色当即白了,他单膝跪下,“主子恕罪。”
“无妨,退下吧。”左轻越并未发难,他甚至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令人瘆得慌。
当真是好极了,好一个蓄谋已久,好一个榜一刺客。
他竟然不知,当初雁归是在苗疆待过的。
冷漠如影六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多看,闻言立即转身退下。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少主,人带到了。”
左轻越神色未变,懒散的瘫在软塌上,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门板,似乎要透过这层木板将其后藏着的人拆吃入腹,他低低应了声,“嗯。”
镣铐晃荡发出的碰撞声响起,门被人慢慢推开,没有了阻隔,左轻越一眼就看见了推门之人。
仇雁归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随着动作“叮咚”作响,他神色平静,像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可他偶尔又会露出脆弱的神情。
像是养不家的白眼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又只有一个左轻越而已。
方才白纸黑字在脑中浮现,左轻越神色蓦然沉了下来,就连虚伪的笑意都没有剩下分毫,身后的门“砰”的一声被劲风关上。
仇雁归发丝被这一下吹的扬起,眼神中闪过狐疑,但不等他反应,原本还懒散的少主就大步朝他走过来。
一声闷响传来,仇雁归的背抵上了木板,左轻越将他按在门板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明明怒意侵蚀啃咬着席卷全身,他捏在仇雁归肩膀上的手也愈发用力。
仇雁归隐隐觉得不对,忍着肩头传来的痛感,他低声询问,“少主?”
左轻越盯着他没说话,仇雁归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主动伸出手,试探性的慢慢环住少主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