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189)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动,问道:“马箭是什么反应?”
“他很不耐烦,敷衍几句,把民工们赶走了。”
刘升点点头:“那就好,上头来人这件事,万不能让他知道,只要他还保持如今的模样,到时就能以此为借口,把他的官撤了。”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刘升想拿马箭的位置,但并不想留下什么把柄落人口实,他要的是这件事水到渠成,钱流进他的钱包,得像流进国库那样自然。
“大人多虑了。”许夫子微笑道,“马箭残暴不仁,民工们都把他视作恶鬼,他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刘升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舒服,许夫子好像在指桑骂槐,不过他马上就不以为然,脏活他都是让别人干的,自己从不过手,谁要是受了苦,那与他肯定毫无关系。
自信是他唯一过人的优点。
“等等,你在民工里头呆过,他们都恨马箭?”
“自然恨,他们恨不得剥他的皮。”
“哦……”刘升好一阵没说话,回神后发现许夫子还在,冲他摆摆手,“你先走吧,这两天看看账本,把亏空想办法补一补,用些理由搪塞。”
“是。”许夫子弯腰行礼,提起灯笼用火折子擦亮蜡烛,开门走了。
二十几日过后。
马箭在自己的房中转圈,烦得要死,他听了许夫子的话,万般忍让那些贱民,可他们还是次次不气馁,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该担心那个赵十九的病,呸!他也配!
也真是奇了怪,这么多天过去,他愣是不死,喘来喘去,吊着一口气苟且,真是见鬼。
还有其他那些刁民,越来越放肆了,干活不好好干,竟然还敢提要求,什么时候轮到他们骑在我头上了。往常打死一些就消停了,现在不知发什么疯,飞蛾似的要扑火!
上头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到底要干什么!
老子要是忍不下去了,就不管那些了,非得把他们当鱼片了不可!
越想越气,好几次,马箭拿着角落里的砍刀要出去发号施令,好几次又退了回来。他究竟还是爱自己的乌纱帽,不舍得官职,为此把握住黄豆大小的心眼。
就在他想喝口水压火气时,突然有人砰的一声推门而入,冲到了桌前,马箭正要破口大骂,发现来人是许夫子,强行把脏话咽回去,问他怎么了。
这些天的同流合污让马箭初步把许夫子放进了自己的利益圈子,对他说话已算得上和颜悦色,关系自然也增进许多。
“马大人,大事不好哇。”
一句经典的开场白过后,许夫子看着他呆愣的神情吐出后面的话:“刘大人要安排人装作民工,杀了你给女婿腾位置!”
第119章 入梦⑥
“你再说一遍?”
马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疑自己是疯了,才听到刘升要杀自己。
许夫子这次来就是为了乱他的心智,怎么会给他留时间思考,当下接着道:“刘升这是急了眼了,打算用阴招。他派人把你杀了,嫁祸给民工,既除去你的人、拿了你的位置,又有制止造反的功劳,能得两重好处!”
“这……”马箭一想,确实如此,可他一时间又不信刘升会动这么狠的手,迟疑道,“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要这样对我?”
许夫子这时候用起朱标给的方法,反问他:“这就不得而知了,官场上的事情,恐怕是很难说清楚的吧?”
马箭愣了一愣,被勾起回忆,没过多久就怒骂道:“那个小妾的事他肯定知道了!他娘的,死胖子,臭不要脸,明明是我花的钱,他倒好意思记仇!”
按朱标的计划,他们俩自私自利,铁公鸡见了都得喊声受教,一定会有很多龌龊,只要许夫子刻意引导,马箭自己就会给刘升动手的事找理由。
没想到理由是有了,与设想的不在一个方向上。
不过结果没问题,一切就都好说,许夫子只想挑拨离间,半点也不想搞清楚他们腌臜事情的经过,继续道:“眼下重要的,还是得防患于未然,他做的这么绝,我们也不能任其摆布,先怕了他。”
马箭的怒气还在飙升,勉强挤出理智思考:“你说该怎么办?”
“大人应请几个相熟的军官帮忙照看这里,但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说是近日民工们有些躁动,恐生事端,心有不安,请他们来护卫。”
“为何?”
“啊呀,大人糊涂,他们听了缘由,未必不会站在刘升那边呐。”
马箭也觉得自己是傻了,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拍额头,重重坐下。
“有这些官差们挡着会安全很多,但肯定还不够,我说这话逾越了,只是——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许夫子把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声音低哑,给马箭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沉默,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马箭为人心狠手辣,一开始虽被吓住了,听清楚事情后,早就生出了类似的想法,如今被许夫子明白讲出来,浑身一抖,双手紧抓袍袖,眼神慢慢变得凶狠。
“我绝没有别的意思,一心一意向着大人。我在这黄陵岗举目无亲,亦无根基,这些天贪墨的钱财全给了您,就指望着您帮我脱身呢,您要是倒下去了,我的事情必会败露,也活不了。”
马箭沉默一会儿,脸上挂起笑:“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许大人,你多虑啦!”
许夫子赶紧低头表忠心,他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湿淋淋黏在身上,若不是马箭现在心思散乱无暇注意细节,恐怕会轻易发现他的不对。
他到底是临时来凑数的,虽有成仁的勇气,可先前毕竟没在官场里沉浮过哪怕半天,除了小时候不愿意写课业向先生撒过几句生病的谎话,再也没骗过谁,又老实又胆小,能撑到这一步,全靠朱标在背后出主意。李善长教他的厚黑学,老朱同志的言传身教应对的都是大场面,如今对付了小角色,还真是大材小用。
“……这样吧。你先回去,最近谨慎些,一有动静立马来告诉我。”
“是。”许夫子双手拢在袖中,弯腰拱手,退了出去。
“来人啊!”过了一刻钟,马箭冲出门外喊道,“去把那谁给我叫来!”
河道民工营地。
“二十,二十……”
守在近处的赵二十一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四处摸索,恍惚道:“谁?谁在叫我?”
“是我,小声点!”
“大哥?”赵二十欣喜若狂,四肢并用,爬到赵十九身边握住他的胳膊,“大哥,你醒了,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疼不疼?”
“我是装病的,傻小子,你见谁病到我这种程度还能活着?”赵十九低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赵二十顾不上去想他为什么装病,多日来的担心,多日来的委屈化作泪水一股脑流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本来打算,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那些当官的拼命,现在好了,我们一起活下去,一起回家……”
“扯淡!我就是为了和他们拼命!”赵十九在黑暗里瞪他一眼,“你快替我去东面看看,那里不是有官兵住着吗?”
“那个喜欢拿鞭子打人的小兵?”
“是他,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要是看见他走了,就回来通知我。”
“好,我去。”
赵二十极为信服赵十九,二话不说起身便走,一路上摸爬滚打,凭着还算不错的记忆,终于摸到了赵十九说的地方。
他刚到那里,还没藏好,忽然听见马匹嘶鸣之声响起,一列骑兵举着火把,呼啸着从路上掠过,在红光映照之下,赵二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最前面那人正是小兵。
幸好骑兵们忙着赶路,他又肤色不白,身上沾满了泥水,在丛草掩映中像是个大石头,这才没有暴露。